再也沒有替心愛女人手刃敵人的機(jī)會。
樓問津接下了復(fù)仇的接力棒,輟學(xué)離開巴生,豐滿羽翼,直到十九歲那年,做好一切準(zhǔn)備,潛入梁家,拉開故事的序幕。
聽到羅沅君葬身魚腹一節(jié)時,梁廷昭已經(jīng)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他見過羅沅君的相片。
還是初初登船的時候,棋牌室里煙霧繚繞,年輕的戚平海從貼身口袋里摸出一張相片,羞澀地跟人分享,說這是他的心上人,等他出人頭地了,便去接她過來,與他成婚。
現(xiàn)在想來,他初見樓問津就覺得面善,是因為樓問津與那張照片里的人,有七八分的肖似。
那實在是一個美人,彼時照片在牌桌上傳看,大家都看得呆呆的,直罵戚平海,這小子可真是有福氣。
梁稚淚眼朦朧,想去瞧一瞧此刻病床上樓問津的表情,卻又不敢。
而此刻跪伏在地,不知因為愧疚還是恐懼,而涕泗橫流的父親,叫她既陌生,又害怕,更有克制不住的惡心。
——他本可以在沈康介作惡的時候出手阻止,可他沒有;事后,也可第一時間報警作證,可他也沒有。
他雖然沒有親自動手,可收了三成的封口費(fèi),包庇了這樁駭人聽聞的惡行,與親自動手,也不過只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分別罷了。
而樓問津,卻因為她,寬容了這樣懦弱而齷齪的一個人,還身負(fù)重傷。
她怎么辦……她該怎么繼續(xù)面對他。
梁稚臉色越發(fā)慘白,她下意識退后,想跑。
這樣,不管是面目全非的父親,還是無顏以對的愛人,都不必面對了。
“阿九!”樓問津赫然出聲。
梁稚腳步一頓,神色凄惶地朝著病床上望去。
樓問津艱難地伸出手,“……你過來。”
梁稚搖頭。
“你過來。”樓問津額頭直冒冷汗,“……你想丟下我嗎?”
“我……”
樓問津望定她,目光無比的堅定。
梁稚仿佛身不由己地,朝著他走過去。
走到了床邊,她近距離瞧見樓問津的臉,卻豁然驚醒,急忙退后。
手被一把抓住。
緊跟著樓問津發(fā)出倒吸涼氣的“嘶”聲。
梁稚心臟停跳,急忙朝他彎腰,環(huán)住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把他按回去。再手忙腳亂地解他病號服的紐扣,瞧那紗布有沒有滲血。
不知不覺,眼淚就砸了下來。
“……你為什么不讓我走,我現(xiàn)在痛苦得要死……”梁稚哽咽。
“痛苦就對了。”樓問津偏過頭,睫毛垂落,蒼白的臉頰挨上了她的手背,“這是你欠我的,阿九。”
第36章
梁稚默立片刻, 把手抽回,倒退半步,在床邊凳子上坐下, 埋下頭去。
那哭聲好像恨不得要把心肺都嘔出來。
樓問津閉眼, “古叔……”
古叔也是全程驚駭, 這時反應(yīng)過來,立馬蹲下身, 攙起梁廷昭,先行帶離病房。
房間安靜下來,只有清晨的熹光, 透過淡藍(lán)色玻璃窗投落在水泥灰的地板上。
清白無辜, 毫無暖意。
梁稚渾身顫抖, 她感覺到樓問津抬手按住了她的腦袋,輕撫,無聲安慰。
直到今天,她終于明白, 從前樓問津所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未必有你以為的那樣了解你父親。」
「梁廷昭何德何能, 值得你這樣為他犧牲。」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是壞人, 那么只能你父親是壞人。」
「我從來也不需要你的原諒。」
「如果恨我會讓你好受一些, 你還是恨我吧。」
他甘愿隱瞞到底, 是不是就是知道, 這些真相對于一個自小敬愛父親的孩子而言,會是多么毀滅性的打擊。
“……樓問津,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寬容?”梁稚哽咽著問道。
“你以為我不想對你苛刻嗎, 阿九?那時我閉門不見,正是因為我知道, 一見到你我必然會心軟。你求到我的頭上,我想,這樣也好,羞辱懲罰仇家的女兒,也不失為一種報復(fù)……”
所謂羞辱,是口頭譏諷,或是試婚紗的時候,刻意地把她晾在一旁。
所謂懲罰,是碼頭相送,叫他們父女相隔咫尺卻不能相見。
那時她覺得天都要塌了的事,現(xiàn)在看來,又算得了什么呢,比不上梁廷昭對戚平海犯下的萬分之一。
更不要說后來,他為了她一再退讓,允許她寫信,又為她拿來回信;放過了沈惟慈和沈惟茵,放棄了再度追捕梁廷昭;又為了怕她傷心,回應(yīng)了沈惟彰的威脅,中彈重傷,與死亡擦肩。
還有種種……種種對她俯首稱臣的細(xì)節(jié)。
他仿佛是把她當(dāng)做神明來供奉。
可是什么樣的神明,出生時,血液里就自帶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