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問津望著她,目光里有一盞燈緩慢而無聲地熄滅下去。
長久無人說話。
無數個瞬間在腦中閃過,放幻燈片一般。最后,叫她抓住的是獅城的那一夜,從士多店回公寓的路上,她把雜志卷成筒狀,又散開。那天是一切好轉的序始,她至今記得自己手掌冒汗,微微潮潤,她知道他會在那晚的某個時間吻她,卻又不確定具體是哪一個時間。
那種期待,現在想來,竟最叫她痛苦。
最終,梁稚手指在身后抓住了書桌的邊緣,停了一下。
片刻,她把手再拿到了前方,伸到了樓問津跟前。
攤開的掌心里,是那枚鉆石戒指。
“……你說得對,有些事沒有辦法一一抵消。”她停頓了一下,才沒有使聲音也顫抖起來,“樓問津,我們離婚。”
樓問津的神情如此平靜,仿佛,她要說的每一個字,包括她甚至都不是商量的語氣,他都已經猜到了,以至于絕不會引起分毫的波瀾。
他微微垂下目光,看著她,卻不去接那枚戒指,“阿九,你忘了,我們原本也沒有做結婚登記,稱不上是真正的夫妻。”
梁稚睫毛一顫。
他邁開腳步,走回到書桌后方,拉開了正中的抽屜,從中拿出一份文件,自書桌那方遞了過來。
“這是離……一份協議,當是補償。”
梁稚低頭看去。
裝訂得如此整齊,又怎么可能是臨時的準備。
他早就料定有這一天了。
梁稚心里一時空空茫茫,仿佛已經生不出憤怒的情緒:從開始到最后,她所有的行為,都在他的料算之中。
那么,那些他以自毀行為而逼出的她的真心呢?
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嗎?
她不敢肯定了。
這個人,為了綢繆一件事,不惜花上數年的時間,隱忍蟄伏,甚至不懼親自入局,這樣的城府,她拿什么與他抗衡。
父親既已逃脫控制,一定會很快就同她聯系。
往后,他們父女兩人大可以離開這是非之地,過上清清靜靜的日子,她有合裕的股份,再過半年合裕就能扭虧為盈,單吃紅利,也能與父親生活得很好了。
那不見得真能接受的真相,她放棄探究。
這個她始終看不透的人,她不要了。
梁稚揚起下巴,“吃了虧才需要補償,不必了,樓問津,你伺候得我很滿意。”
她把戒指扔在桌面上,不看那文件,也不再看他一眼,轉身便走。
樓問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扎奇婭,叫司機開車送一送梁小姐。”
“不必。”
梁稚穿過走廊,腳步越來越快,扎奇婭在身后拿英文說了一連串的什么,她無心去聽。
推開門,磅礴水霧迎面而來,她回頭去望了一眼,而后飛快跑下臺階,跑進大雨里。
雨水打濕面頰,也不必區分,睫毛下的水霧究竟是什么了。
她跑到大門口,在街上疏落的車燈里,驟然想到了那個叫她厭惡的黃昏。
原來那就是告別的序章。
一片死寂中,樓問津在座椅上坐了下來,面無表情地伸臂一掃。
桌面上的所有東西悉數落地。
“啪”地一聲脆響。
他循著聲音望過去。
一只打碎的雪花水晶球。
第32章
年關將近, 科林頓道的宅邸,卻比平日更加冷清。
傭工們都知道宅邸的主人最近心情不好,辦事加倍小心, 生怕一不留神犯了錯, 討得一頓責罵, 雖然這事以前幾乎沒有發生過,可現下的情況, 誰又能說得準呢?
畢竟是離了婚的男人,事業仿佛也不大順利,公司都不去了, 整日地待在家里,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 連薪水都發不出來了——他們私下里偷偷這樣議論。
這日上午,樓問津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看書,扎奇婭過來匯報,說是章家的大小姐章錦年過來拜訪了。
樓問津立即坐起身, 將衣服稍作整理, 讓扎奇婭請客人進門。
章錦年穿一條白色齊踝吊帶長裙,頭戴草編遮陽帽, 腳穿一字系帶涼鞋, 非常罕見的一副度假打扮。
樓問津請她就坐, 招呼扎奇婭過來倒水。
章錦年笑說:“我帶小妹出來散散心, 順便過來給你送請柬。”
說著話,她從包里拿出一封白色燙金的請柬, 遞給樓問津:“四月我父母辦結婚三十周年紀念酒會, 希望你賞光。”
樓問津展開那請柬瞧了瞧,四月二日, 地點在普吉島。
“感謝邀請。我一定去。”
樓問津收下請柬,又問:“二小姐最近還好?”
“還好。她想考牛津大學,所以每天都在刻苦溫書,父親也是怕她用功太過,身體吃不消,才特意叫我帶她出來玩一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