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亭衍抬手收了金絲絞線,說道:“你們腰間掛錢袋處,皆有從燒餅上沾染的面粉與碳灰。”
作案之人確實是餓極了,進門時等不及老板為其端上桌便自顧自地拿了燒餅。非專業之人拿取時手法不同,袖子手掌碰上爐壁內的碳灰實屬常態。
幾人聽罷趕忙低頭查看摸索,原本掛著錢袋的腰封處確實有面粉的痕跡。可手里有面粉的卻不止壯漢一人,又如何能準確判斷是誰下的手?
被偷盜之人隨即問道:“可這,如何能判斷面粉是從誰那兒蹭來的?”
賀亭衍側過身讓幾人相繼攤開手。后來的客人面餅還未上,沒有吃也沒有拿,手里干凈得很。
至于老板,“不是揉著面粉便是在爐里過著干火,雙手干燥,還時不時用衣服擦手。如果作案之人是老板,那么你們身上沾染的面粉便不會帶著水漬印記。”
“原是如此。”江敬舟輕笑,雖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說出來后也能輕易判斷,可尋常人誰會去注意這些小節?
壯漢進門時并未打傘,渾身都被暴雨淋透了。滿是水漬的手拿了燒餅碰了碳灰,自然而然形成了污漬。
看那些被他翻出來的錢袋,上邊兒的手指印更是明顯。
小賊坐在桌子的最外側,后來的客人走過時必定最先經過他,想必就是在那時候下的手。
被偷盜的客人氣憤道:“真是晦氣,出來吃個早飯也能碰上這種事。”
領頭的小賊聽罷,忽然哀求著賀亭衍,哽咽道:“大人您可行行好,我們實在也是餓極了。朝廷說要發布賑災銀,可時至今日都遲遲未到我們手里。家中有老小,孩子整日嚷著餓都快受脫形了。”
他轉過身向被偷盜的幾人磕頭道:“求各位行行好,放我們條生路。若是真把我們抓走了,家中老小就只有餓死的份兒!”
身后的三人也相繼跟著磕頭哀求,還拉起自己的衣袖向眾人展示。看似結實的胳膊上,滿是被鞭打的淤痕與傷疤。
“我們也是實在不得已。從外鄉逃難過來,討錢沒人給,說死了也無人幫。你們都是能吃飽穿暖的人,自然體會不到我們的貧苦。”
小賊匍匐地面,哭道:“真的太餓了,實在是太餓了……”
柏穗城中有流民,數量也比想象中的要多。偶爾經過無人管轄的街巷,確實能瞧見餓死的老弱病殘。
被偷盜之人看得心軟,甚至猶豫商量著是否就此作罷。
餅店老板同是苦過來的人,一番哀求更是感同身受。加之他店里的餅時常被好心人買去救濟災民,甚至想著把爐子里打包好的也一并送上。
可就在幾人悲苦同情之際,賀亭衍卻是冷著面兒道:“偷盜便是偷盜,錯了就得受罰,無關你有多少苦衷。”
小賊跪著挪到賀亭衍跟前,手還沒攀上褲腿便被江敬舟及時攔截推開。雙手環胸地說道:“我家大人說得不錯,可憐也無用,又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自己挑的路,就得受這路上帶來的罪。”
餅店老板多愁善感地幫勸道:“要不還是算了,怪可憐的。”
被偷盜的幾人也跟著說道:“是啊,反正錢都找回來了也沒少,要不就算了吧。”
江敬舟忽然覺得可笑,偷錢的人跪著,被偷錢的人因為其可憐幫勸著。如今反倒他跟賀亭衍捉賊的倒像是欺男霸主的人,僅僅因為小賊賣了幾聲慘?
小賊抹了把眼淚,繼續說道:“大人行行好,饒了我們這一次。家中妻兒老小全還餓著,若是在不吃東西,怕是要熬不過今晚了!”
店里的幾人聽罷更是同情,勸道:“罷了罷了,趕緊拿些餅回去吧。”
“不行。”賀亭衍厲聲制止,“三個月牢刑,一日不能少。”
屋子里皆是一陣沉默,心道這新官上任的縣令莫不是就想以此拿功績,鐵面無私的這般沒有人情味兒。
江敬舟看著跪著的幾人,冷哼一聲道:“這世上誰人不苦?誰不是拼了命地活著?僅僅因為這些人的辛苦與可憐被公之于眾,所以做什么錯事都該被理解原諒?這跟會叫的孩子有奶喝又有什么區別?”
他看向被偷盜的幾人和那上了年紀還要每日起早貪黑做燒餅的老板,“你們的錢不是辛苦賺來的嗎?你們的日子難道是靠著別人同情過過來的?錯了便是錯了,做錯事就該認罰!”
小賊紅著眼回道:“你們日日吃飽穿暖自然體會不到,你被人拿著棍棒打過嗎?被人像個乞丐或是狗一樣嫌棄過嗎?
沒有犯過錯當然可以這么說,可若是事情發生在你們身上,誰還不是茍活于世的強盜?”
賀亭衍站起身,低眉垂目的看著小賊說道:“這不是你們可以偷盜與濫殺的理由。”
店里的眾人怕是被小賊的這股可憐勁兒給說忘了。先前他就已經說過,自己承認能緩刑。可小賊卻還是選擇了拔刀相向,甚至想將這一屋子的人全數殺害,只為眼下所謂的餓極了。
惡人終是有他變惡的前因,可一旦踏入了泥沼,即便曾經在怎么善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