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安環(huán)顧四周,終于,在人群最后看到了阿古勒的身影。
這人穿著一身便服,低頭與身邊幾個面生的人交頭接耳。片刻后,便見那幾人離開,進(jìn)了暗巷。
劫法場,此招倒是可行,可若是成了,沈武必定會借機(jī)大做文章,讓聞言昌坐實了謀逆判臣的罪名。
聞大人一生清廉,怕是不愿茍且偷生,更不愿成為叛國之臣。
“昏君!”
聞言昌一聲嘶吼,將沈常安的魂拽了回來。
“……伽蘭必敗!必敗啊!!!”
斬首令落地,斬首的刀刃高高舉起,雨水打砸著利刃,散著陣陣寒光。
然而刀還未落,便聽鏗鏘一聲,那行刑之人,手中利刃頓時甩飛出去。
低頭看,竟是一枚石子,生生將刀面打出了一塊凹陷。
行刑人被這股氣勁沖撞得往后退了兩步,如此強(qiáng)勁之力,若是現(xiàn)身,恐難對付。
沈常安的一顆心懸在了喉嚨口。
若是劫成了,西麟定會獲得民心大肆贊揚(yáng)。可這也意味著,領(lǐng)主在向伽蘭挑釁,說伽蘭皇帝有眼無珠濫殺忠臣。
重要的是,他作為西麟特使,往后也住不得伽蘭了。
但若是不成,聞大人一走,太子這條路被堵死,他便要直面迎擊父親和兄長。朝中無人可扶持,父親注定會奪權(quán)。
如何想都是死局。
眉眼微抬,雨水順著眼睫落下。
刑臺之上,聞言昌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雨里的沈常安。
聞言昌無奈,目光中滿是惋惜,他似是猜到了那一石子撞飛刀刃是為什么。
隨即長嘆一聲,厲聲道:“臣,一生為國為民,無愧于心,無愧于伽蘭!”
言閉,不等眾人反應(yīng),迎頭撞上了行刑之人重拾起來的刀刃。
“沈四,去問問巫醫(yī),藥熬好了沒。”
特使府內(nèi),阿古勒坐在床邊,把沈常安沒什么血色的手塞進(jìn)被窩。
聞言昌一死,沈常安大病一場,好不容易養(yǎng)好的身體,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不過巫醫(yī)看了說沒什么大礙,只是淋了場雨,體質(zhì)過寒引發(fā)的舊疾。
一場高熱燒了兩天一夜,沈常安醒來時,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醒了,醒了!”沈四激動地從床邊站起來,急匆匆地跑出去叫人。
相比較下巫醫(yī)倒是冷靜,端著碗藥進(jìn)來,連脈都沒診,直接把藥遞給沈常安。
“朝中如何了?”沈常安靠坐著,端著藥碗喝了大半。
沈四言語吞吐,似是想說,可又礙于領(lǐng)主叮囑,生生把話給憋了回去。
巫醫(yī)在沈常安的床邊掛了幾袋熏香藥囊,沉聲道:“朝中如何,待你病好了再看。”
沈常安還要問。
巫醫(yī)便道:“好不好都已成定局,何必折磨自己。”
沈常安把喝空的藥碗遞還給巫醫(yī):“阿古勒,如何了?”
聞言昌是阿古勒提的官,如今人死了,還被安上個教唆太子謀逆的罪名,這要不是西麟的官,怕是此刻已經(jīng)被連帶。
巫醫(yī)喉嚨里發(fā)笑:“你倒是想著他?”
沈常安嗆了聲。
巫醫(yī):“他好得很,如今百姓都指著他能撐起伽蘭。”
沈常安:“只是,隨口問問……”
指望西麟領(lǐng)主撐起伽蘭,這要是讓百姓知道了朔羽是誰,怕是越發(fā)坐實了通敵叛國教唆太子謀逆等罪名。
正說著,便聽院子里的狼躁動著巴拉狼窩。
沈常安靠回軟墊,這動靜,不用問也知道是阿古勒回來了。
外頭雨勢不小,阿古勒懶得撐傘,一路跑進(jìn)來,淋了個透。
“呼,伽蘭這雨,怎的寒氣直往人頸子里鉆?”阿古勒抖了抖衣袖,跟阿珂一塊兒提了剛買的吃食進(jìn)來。
見沈常安醒了,便將手里提的一盆豬肘子端過來。
“想你這幾日吃得實在清淡,干脆買了些葷食。”
沈常安大病還未痊愈,吃得這般葷,怕是不好。可想想在西麟時,日日都是葷食,好似也沒什么大礙。
他咳了幾聲:“太子可有刁難你?”
阿古勒端著肘子坐在沈常安床邊,揮了揮手,示意屋子里的人出去。
他把肘子放到床邊矮桌,伸手往沈常安的嘴邊擦了一下殘留的藥漬,隨即抖了抖濕透的衣領(lǐng)。
“太子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你已經(jīng)盡力,實在做不到也不必勉強(qiáng)。伽蘭與西麟開戰(zhàn)不是頭一回,若真的開戰(zhàn),我西麟的贏面很大。”
阿古勒:“我的目的是讓西麟百姓擺脫奴役,并非要伽蘭滅亡。若真有那一日,我盡力不讓伽蘭百姓受苦。”
想讓伽蘭滅亡的方式有很多,但手法都有些極端,即便贏了也難獲民心。這仗若非要打,那便應(yīng)戰(zhàn)。沈常安輕嘆。
阿古勒瞧了他一會兒,忽然問:“若是有一日,我殺了你阿爸,你可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