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勒撫了撫沈常安的發(fā)頂:“我抱你出去,巫醫(yī)會治好你?!?
不想,卻被沈常安推拒。
沈常安:“不必了,我本就是要死的,何必浪費藥材。我這一生作惡多端,手里人命無數(shù),即便父親兄長不殺我,也自有天收?!?
阿古勒喘息的胸口微微起伏,他看著沈常安一副求死的模樣便已心中明了。
被親人拋棄背叛,被同胞羞辱唾棄,都不足以擊垮沈常安,真正擊垮沈常安的,是那死在雪山下的數(shù)萬將士。
燕爍公一案他以問明。
沈常安為母親和外公翻案,本以為一路正道,即便當個叛臣也不過是為了一句公道??僧斨酪磺卸既绨竷陨嫌涗浀囊粯?,那為了報復替西麟殺死的數(shù)萬將士便真的成了一座雪山,將沈常安壓得透不過氣。
大雨無情地砸進棺材,宛如數(shù)不盡的利刃,將沈常安砸得遍體鱗傷。
死,的確是條該屬于叛臣的歸路,可于沈常安而言,不過是逃避愧疚罷了。
阿古勒赤紅著一雙眼,許久,他陡然罵道:“懦夫?!?
沈常安垂著的眉眼輕抬,被雨水沖濕的眉宇微蹙。
“懦夫!”
阿古勒連罵兩聲懦夫,隨即大聲斥責:“沈常安,你就是個懦夫!”
一聲暴喝,將沈常安游離在外的魂給罵了回來。
阿古勒:“被親人背叛又如何?得知燕爍公真的通敵叛國又如何?你沈常安的人生,難道只為了別人而活?”
沈常安長睫微顫,他看著阿古勒,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阿古勒陡然松手,讓沈常安摔回棺木里:“對不起數(shù)萬將士?因為真相與你以為的不一樣,所以覺得那雪山下的亡魂皆是被你沈常安所害?”
他點點頭:“的確,如果沒有你沈常安,即便伽蘭戰(zhàn)敗,也不至于讓數(shù)萬將士全軍覆沒。可你也很該清楚,即便沒有你沈常安,那數(shù)萬將士照樣死得冤屈!”
“你以為你死了,就算是把命還了?”阿古勒字字誅心,“數(shù)萬冤枉,豈是你一個沈常安還得了的?”
“……你說什么?”沈常安的目光變得狠厲,他憤怒地看著阿古勒,雙手肌肉繃緊,十指微微收攏。
阿古勒大聲道:“我說你是個廢物!是個只會逃避的懦夫!沈常安,你比任何人都應(yīng)該活著。正因為你的手上背負著數(shù)萬條將士性命,你才更應(yīng)該活著!”
“與其在這里尋死,倒不如用你的謀略重振這爛了根的伽蘭。唯有如此,才能讓那些在雪山下的將士亡魂死得其所,讓他們覺得,這該死的伽蘭值得他們用命去守護!”
阿古勒神色顫抖:“沈常安,伽蘭岌岌可危,我西麟隨時都可以將其吞沒。而你,是要選擇當個沒用的鬼魂看伽蘭滅亡,還是站起來看伽蘭興旺,你自己選。”
沈常安渾身冰涼,本以為身心已死,卻不想骨子里好似還在掙扎求生,拼了命想要活過來。
許久,他抬起手抓住阿古勒的衣袖,從無力到緊拽,好似終于抓住了一根浮木。
有雨水落進眼睛里,而后順著眼角滑落。
“阿古勒……”他道,“你真的,是個可恨的混蛋……”
阿古勒轉(zhuǎn)而將戰(zhàn)刀丟給站在泥坑上的沈四。
他脫了衣袍,將冷得發(fā)抖的沈常安裹緊,隨即把人打橫抱起,幾個踏步從墳坑里爬出來。
“送信給阿珂,讓他今晚務(wù)必將巫醫(yī)帶來!”阿古勒對沈四說完,踉蹌地抱著人離開了這荒涼地。
巫醫(yī)快馬加鞭,連著兩晚沒合眼,等趕到沈常安所在的特使府,面色不比躺在床上的病患好多少。
來時他便聽聞,說沈常安藥石無醫(yī),伽蘭大夫看遍了都說活不成。
可也不知怎的,等他搭上沈常安的脈,便覺得這人氣血順暢,脈搏強而有力,竟是比在西麟時還要好上不少。
他細觀沈常安面相,眉目清明舒展,還時不時地看向等在床邊的阿古勒,嘴角輕揚,心情舒暢。
巫醫(yī)頓時心下明了,感嘆沈常安這心病總算是找到了藥引。
若是能一直這般下去,加上他配的藥,享常人壽命不是難事。
不過,他這病因心病而起也易由心病而滅。
見阿古勒沉著臉面色凝重,便轉(zhuǎn)而捉住了阿古勒的手,順道兩個人一起診脈。
阿古勒沒懂:“這是何意?”
巫醫(yī)閉著眼診了片刻,操著口沙啞的嗓音用西麟語說道:“嗯,你比他病得重?!?
阿古勒:“……”
沈常安別過頭,笑得咳嗽。
巫醫(yī)診完脈,便尋思著藥方讓沈四去熬藥,走時順道看了眼屋子里的二人,輕嘆一聲,搖了搖頭。真是孽緣。
阿古勒松了口氣,坐在床邊詢問沈常安:“想吃什么?”
沈常安瞧著他,瞧了許久也不曾回答。
阿古勒笑著搓了搓沈常安的眉眼:“看著我做什么?”
沈常安動了動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