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伽蘭的使臣,明日便會到我西麟。”
沈常安無力地仰躺著,好半天,才啞著聲回道:“……知道了。”
阿古勒背對沈常安坐在床邊,兩胳膊肘搭著膝蓋。
他拿過巫醫留下的藥瓶,捏開瓶塞將藥倒在手里,反手抹在被咬得皮開肉綻的地方。
阿古勒:“你想去伽蘭朝廷,我可以借此機會給你安排一個高位。”
沈常安動了動眼皮。
阿古勒:“但你要想清楚,以你現在的身份,去了伽蘭就是罪人。孤身一人,即便有西麟庇佑,也定會受百官唾罵。”
抹完藥,他回首看著沈常安:“你幫西麟戰勝伽蘭,此舉不光是朝廷里的人,就連百姓也會視你為叛敵。”
沈常安喉結滑動:“知道我獻計的伽蘭軍,已經死在了雪山之下……”
阿古勒嗤了聲:“確實,無人知曉。可即便不是你獻計,你的那位兄長,也會想盡方法將矛頭指向你。”
沈常安抬眸:“可他們終究沒有證據,不過是妄加揣測罷了。”
阿古勒沉著臉,忽然問道:“沈常安,你就那么想回伽蘭?”沈常安沉默。
阿古勒轉回首,將用完的藥瓶用力放回床邊矮桌。
片刻,才再次問道:“留在西麟,就這么難?”
像是抓住了阿古勒的軟肋,沈常安淡漠道:“留在西麟,還怎么幫你找人?”
阿古勒:“……”
沈常安嘲諷似的笑了一陣:“你瞧,只要提到那個人……”
如今的他,便什么也不是。
阿古勒煩躁地站起來,停留片刻,隨即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伽蘭派來勸和的使臣,果然如探子報的一樣,在伽蘭敗落后的第七日,急匆匆地乘著座駕到達西麟。
使臣僅帶了一名駕車車夫,和一名照顧起居的小廝,身后再沒有更多侍從。
使臣面容和善,下了車,還未靠近西麟軍駐扎地,便行起了三步一禮。
兩國交戰剛結束,年邁的使臣便敢孤身前往,著實是勇氣可嘉。
使臣名為墨仁順,年紀已過半百,年輕時與國舅沈墨為同窗。只是墨仁順重文,而沈墨則重武。
阿古勒兩臂環胸站在軍營里,無聲地瞧著白發蒼蒼的墨仁順,迎著風雪向他行禮。
直至墨仁順走到近前,行完最后一次禮,阿古勒才冷著聲道:“阿珂。”
阿珂痛恨伽蘭人,因著父親被斬首示眾,凡是見伽蘭官員皆沒有好臉色。
他拔了刀抵在墨仁順的脖子里,只要使臣稍有言辭不順,便會取其首級。
墨仁順雖是文官,可面對強大的敵人時卻像武將一般淡定從容。
他用伽蘭禮節,朝著阿古勒拱手一拜,而后逐字逐句地緩慢說道:“西麟與伽蘭一戰,領主最終并未乘勝追擊,想來定是念著百姓疾苦。自古以來,帝王將相皆有憐憫百姓之心,領主這般作為,已博得不少伽蘭民心。”
阿古勒冷著臉:“不必急著拍馬屁。我只問你,西麟開出的條件,伽蘭是否同意?”
“這是自然。”
墨仁順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張蓋了官印的手書,是崇宗帝親筆寫下的求和信。
阿古勒拿過手書細看,雖是求和,可言辭間卻滿是憤怒。
他笑著評價道:“老皇帝的字倒是寫得不錯。”
墨仁順禮數周全地再次拱手:“華碩公主在西麟死于非命,此事說起來,終究難以安撫民心。”
阿古勒冷哼一聲,隨意地將求和信轉丟了回去。
他走近幾步:“與我何干?”
華碩公主死于前領主之手,他借機將領主推翻,真要說起來,還算是半個恩人。若要追究,怎么也輪不到他。
墨仁順始終低垂著頭:“還望領主通融,容我將華碩公主的尸首,帶回伽蘭厚葬。”
他看了看軍營:“不知,公主的尸首現在何處?”
阿古勒輕敲手指:“一把火燒了,尸骨無存。”
墨仁順身形一顫,這才將低垂的頭緩慢抬起。
阿古勒道:“沈常安親自點的火。”
墨仁順暗松口氣:“原是如此。既是常安燒的,也算是圓公主的愿了。”
阿古勒有些不快,眉頭蹙著。
墨仁順是什么人,他早有打聽。沈常安的事,除了其家里人,怕是沒有比面前這位更清楚了。
他抬手示意,令阿珂將架著墨仁順的刀撤了。
忽然問道:“沈墨,可曾行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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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8章 蘭原之戰(八)
墨仁順愣了愣,拱手道:“未曾。”
阿古勒微微蹙眉,但也算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