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如晦非要把每根手指都擠進來,強行擺成十指相扣的肉麻姿勢也就罷了,現(xiàn)在拇指還很不老實,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起他的掌心。
鄔如晦臉上十分平靜,聞聲才略微一挑眉:“我在想,凡人不曾鍛體,才會在軀體上留下疤痕老繭,修士不會有這種東西,除非刻意為之。”
陸昃驀然生出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
果然,鄔如晦淡聲道:“你手上沒有繭,心口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陸昃眉心狠狠一跳:“發(fā)瘋自己刺的。”
鄔如晦神色一凝:“為什……”
“沒有為什么,”陸昃打斷道,“我這樣半仙半魔的怪物,不瘋才不正常。”
他眉宇間隱有風(fēng)霜疲色,低低地道:“即便如此,你也想要我么?”
鄔如晦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眼里幾乎掠過氤氳的霧色,但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注視著陸昃的背影,輕聲道:“要。你給了我,就不許反悔。”
陸昃沒有回頭,也沒有回話,手指收緊,回握住了他的手。
不多時,他們來到一片鏡面似的湖泊。
奇異的是,這湖泊水面倒映出的不是高聳入云的負天宮,而是密密麻麻的禁制,流動的晦澀符文遵循著某種規(guī)律運轉(zhuǎn),井然有序。
“聽聞負天宮底下的封印鮮少有動靜。”鄔如晦端詳這片湖泊。
“因此一旦有動靜,便是大動靜。”陸昃帶著他,一步一步踏入湖水。
刺骨寒冷的水將他們淹沒,沒頂?shù)膭x那,天地旋轉(zhuǎn)。
陸昃松開手,示意鄔如晦繼續(xù)往前走。
奇異的是,水位反而在隨著他們的前進一步步變淺。
踩上水岸,再抬頭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湖中倒映的一方小天地。
“這里只有你能進來,我算是沾光了么。”鄔如晦回頭看湖面,那里赫然倒映著魔宮的景象。
“自然,”陸昃哼笑,“羌杳那小子以為我快不行了,前些日子來硬闖過,為師自然也不能讓他白來,給他揣了一籮筐教訓(xùn)才打發(fā)走的。”
“青冥君廢去一身魔骨,從凡人重新開始修煉,就為拜你為師找到殺死負天君的法子,如今知道你便是負天君,恐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鄔如晦垂眸淡淡道。
“這也是你從天道里窺見的命軌?”陸昃笑意又淡了下去。
鄔如晦沒有正面回答:“你并不驚訝,看來是早就知道了。”
“不錯,從他千里迢迢來拜師起,我就看出這是個小魔頭,否則豈不愧為人人喊打喊殺的魔頭祖宗?”陸昃道。
鄔如晦閉目感受著此地流動的氣息,額間卻裂開豎瞳,穿透層層疊疊的禁制,看向沉睡的域外天魔。
沒有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果真如此老實?
域外天魔當(dāng)年被一分為五,鎮(zhèn)壓在六界各地,其余封印里的殘片都興風(fēng)作浪不斷。
負天宮的鎮(zhèn)壓雖嚴密,鄔如晦不信祂甘心就此屈服。
合攏豎瞳,鄔如晦重新睜開眼:“封印無事,可以去仙界了。若我猜得不錯,負天宮就是一個巨大的法寶,你可以將整座負天宮一起帶走,是么?”
陸昃沒有立即回答。
鄔如晦無聲地嘆了口氣,慢慢地轉(zhuǎn)過身。
原本靜靜躺在鄔如晦芥子戒中的休祲劍不知什么時候落到了陸昃手上,他當(dāng)著鄔如晦的面,一劍斬了兩人之間那根荒唐的鎖鏈。
霜白眼睫一抬,血眸懾人,陸昃唇角勾出一個冷冷的笑:“你既然知道,還敢在我的地盤作威作福?”
封印之地完全由陸昃一手締造,仙魔之間天然相克,若是鄔如晦反抗,這間用于鎮(zhèn)壓域外天魔的禁制也完全不介意將他一并鎮(zhèn)壓。
陸昃用那片刻的溫存,便毫不費力地將他騙進來了。
鄔如晦當(dāng)然可以反抗,但反抗勢必會動蕩封印,他是決計不會愿意見到域外天魔掙脫束縛的。
鄔如晦早有預(yù)料,因此反應(yīng)平平,只目光中透著一股平靜的壓抑:“陸昃,我知道你的許諾是騙人的,但我還是會心甘情愿上鉤。”
陸昃眸光顫動一瞬,仍是不為所動地道:“情愛與我無緣,給不了,但我能再替你抹除一遍記憶,這次弄干凈些,不會再有遺患。”
“你還要動我的記憶。”鄔如晦臉色完全陰沉下去。
陸昃還劍入鞘,指尖凝出詭譎光芒:“這是最好的法子。”
“不,我永遠不會讓它是。”鄔如晦眸光冷冽,瞳孔扭曲變形成九層寶塔的輪廓。
陸昃眉頭倏地一皺,并指點向他眉心,但還是晚了一步。
他的手穿過虛影,鄔如晦就這么消失在他面前。
但鄔如晦的聲音還回蕩在半空中:“你還是不肯信我,無妨,天命之下,你我皆為棋子,我把這破棋盤掀給你看便是。”
陸昃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至極。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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