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毒蛇一樣,嘶嘶吐信,陰冷至極,鄔如晦心里不太舒服:“僅此而已?”
羌杳大笑出聲:“是了,你是大師兄,是師父最疼愛的人,他走了一百年,連我想方設法做局,都不配讓他親自過去看一眼,可一聽到你的消息,他就巴巴地召回棄置百年的休祲劍,趕去撈你了。那種棄如敝帚的感覺,你又怎么會懂,師父哪里舍得讓你懂。”
鄔如晦目光冷了下來:“休要胡說,陸昃不是這樣的人。”
他記憶恢復得有限,只記得陸昃對自己和師妹的好,但陸昃對兩個新師弟如何,鄔如晦也是看在眼里。
羌杳又是一聲嗤笑,懶得跟鄔如晦爭辯:“可即便他如此疼愛你,還不是說殺就殺,這么一想,他的疼愛也就那樣。大師兄,如今你回來了,你說說,你當年到底做了什么?難道真如話本里編排的那樣,你對養你育你的師父動了罔顧倫常之心?”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被這個荒謬的猜測逗笑了,搖搖頭:“照著師父對你的溺愛,就算你有不倫之心,他只怕也會欣然接受。”
他沒注意到,從他吐出“說殺就殺”四字起,鄔如晦就徹底僵住沒動了。
鄔如晦的靈臺就像被一把刮骨剜肉的利刃捅了個對穿,那些藏在迷霧之下的記憶終于展露真身。
幾百年的喜怒哀樂以排山倒海之勢呼嘯而來,那些需要勻在漫長歲月里慢慢消化的心緒一擁而上,撕扯著鄔如晦虛弱的神識。
羌杳這才察覺到不對勁,狐疑道:“你怎么了?”
冷汗涔涔而落,鄔如晦幾乎就要站不住,牙關已經咬出了血氣,仿佛又死了一回。
這一回,竟比休祲劍絞碎魂魄還令人難以忍受。
他從沒有這樣疼過,也從沒有這樣清醒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鄔如晦慘淡一笑。
就在這時,休祲劍磅礴的劍意從天而降,頃刻間絞碎了那幾只螢火蟲。
陸昃臉色陰沉得嚇人,平靜的湖水已經被瘋狂的劍氣攪得怒浪濤天,他手里提著劍,聲音里壓著滔天的怒火:“天機閣的蟲子怎么會在這里?!”
鄔如晦恍惚抬頭看了他一眼,腦海自作主張地從紊亂的記憶里翻出這樣一副畫面。
也是沖天的劍氣,也是沉著臉的陸昃,也是這般提劍向他走來。
一百年前,他死那天,就見過這樣的畫面。
鄔如晦看著陸昃的方向,目光并沒有聚焦,就像是在透過陸昃看向更遠的地方。
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問的卻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怎么沒取走我的眼睛?”
他聲音太微弱,連羌杳都沒能聽清,但陸昃聽得一清二楚,指尖竟然開始微微發抖,沙啞地道:“我不要你的眼睛,我要你好好活著。”
這番話非但沒有安撫到鄔如晦,他反而抱住頭,不堪承受似的,就要倒下去。
陸昃上前扶住鄔如晦,寒聲問羌杳:“你跟他說了什么?!”
休祲劍噴涌出駭人的殺氣,密密麻麻地將羌杳籠罩起來。
饒是羌杳早就做好了總有一天會直面休祲劍的準備,此時此刻也打從心底生出一股恐懼。
他以蚍蜉之身仰視蒼穹,而此刻,天就要向他壓下來了。
——無處可逃。
劍氣雖盛,但鄔如晦身上沒有沾染半分。
羌杳盯著陸昃全然呵護的動作,臉上帶著譏笑攤攤手:“我問你為什么要殺他而已,你急什么,惺惺作態。”
休祲劍錚然長鳴,陸昃震怒之下,它就要去削羌杳的脖子。
五彩祥云破水而來,微曇大喊:“師父息怒!”
她身后緊跟著風擷香、孟昭然和楚休明。
陸昃在鬼界動用休祲劍屠了莫問陵后,已經性命垂危,風擷香請來世外高人才將他喚醒。
如今剛醒兩天,休祲劍又要出鞘。
就憑他現在這副千瘡百孔的軀殼,命還要不要了!
然而她的勸阻無濟于事,休祲劍的劍光愈發熾盛,羌杳直面鋒芒,未等劍鋒真正落到他身上,半副血肉已然撕裂模糊。
陸昃自己的手也從指尖開始,浮現出龜裂的痕跡,眼看著就要往上蔓延。
鮮血順著指尖滑落,溶解在湖水中,不等血色漫開,就被凌厲至極的劍氣絞碎。
這點微薄的血腥氣轉瞬即逝,卻成功被鄔如晦捕捉到了。
他猛地抬起頭,眼前是陸昃熟悉的背影。
熟悉的無力感穿梭過漫長的時光,一舉將他擊穿。
漫天呼嘯的劍氣忽的一頓,滔天的湖水與風雪凝固在半空。
陸昃沉默兩秒,緩慢地回過頭。
因為鄔如晦抓住了他握劍的那只手。
第二十四章
24
即使鄔如晦抓得很緊, 只要陸昃想,動動手腕就能甩開。
但他沒有。
他能感覺到,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