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這次顯然想錯了,李熙今日理虧,已經完全不想再回嘴,很快便蔫蔫地偃旗息鼓,陪大家一起把新的迎戰策略定了下來,即在保留轉守為攻,速戰速決的基礎上,暫時先送一個月的糧食過去,不要強征暴斂。
與此同時,為了救衛琳瑯的命,李熙打算把柳四有也送去嶺南,讓他充分實踐一下自己的以毒攻毒。
下朝的時候,李熙見裴懷恩還是不說話,心里覺得擔憂,本想立刻出言留人,但因為看著他們兩個的人太多,李熙一方面怕大臣們在私下傳裴懷恩閑話,另一方面也是還沒想好怎么哄,只得遺憾作罷,思忖著不如就讓玄鵠先跟著裴懷恩,等裴懷恩今日什么時候得空,又一個人呆著了,再偷偷喊他入宮說話也不遲,自己也可以趁這時候回去跟內閣開小會,再仔細商量一下南邊的事。
誰知這一等,便久違的等到了日落西山,也沒等來裴懷恩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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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嘛,以裴懷恩的脾氣,越不高興就越要獨處的,但誰讓他現在已經不再是那位人見人怕的九千歲,而只是個人微言輕的小探花,身邊恰好還有幾位愛管閑事的好友呢。
甫一從承天殿內出來,先是幾個小輩看裴懷恩心情不佳,就結伴湊上去詢問。
其中楊善和葛寧腦袋直,都以為裴懷恩是不高興自己被訓斥,忙寬慰他想開,還說皇帝就是這性子,其實人不錯,再者裴懷恩能堅持到做官這么多天才被單拎出來罵,已經很不可思議了,不信就讓他看葛寧。
文道的腦袋比楊善和葛寧多兩個彎,他轉了轉眼珠,余光瞥見自從他們散朝后,就一直不遠不近吊在他們身后的玄鵠,心說他今夜一定要舍命陪君子,畢竟以小容公子眼下的狀態,實在太容易被得手。
于是幾個人就這么走走停停地出了宮門,迎面又撞見厲戎,就把今日上朝的事說給厲戎聽。
厲戎比文道的腦袋還多一個彎,他隱隱知道裴懷恩背后有靠山,又聽葛寧說皇帝今早罵裴懷恩,只罵一半就坐下了,便猜皇帝并非對裴懷恩真動怒,多半只是一時氣憤,話趕話地連累到他了,便想趁機哄一哄裴懷恩,也讓裴懷恩日后多記著點他的好。
厲戎提出要做東,請幾個小輩去春風如意樓聚一聚,裴懷恩悶悶不樂,本來想推辭,但聽到厲戎選的位置是春風如意樓,就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因為南邊的戰事,幾個人興致都不高,大約是晌午時,他們在春風如意樓要了雅間和酒菜,兩杯酒下肚,話題已經從安慰裴懷恩,變成討論嶺南那邊的局勢。
談著談著,葛寧這時刻都在為朝廷嘔心瀝血的直腦筋,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向在座幾個人告辭,表示自己要回翰林院。
緊接著沒一會,楊善酒量不好,又最激憤,很快也醉得趴下了。
裴懷恩也想走,他對李熙今早在朝堂上說他的那兩句話耿耿于懷,始終不能釋然,但文道和厲戎都拉著他不讓走,厲戎更是態度強硬,只說這春風如意樓的酒菜這么貴,他可是從牙縫里才省出來這么點錢,小容公子作為主客,哪能先走呢。
結果厲戎這話反倒惹得文道調侃他,說他太小氣。
文道擅長心算,很快便點出了厲戎話里的破綻,直言他每個月的餉銀不少,侍衛統領又是肥差,哪會窮得連頓飯也吃不起,莫不是在哪里金屋藏嬌了吧,直把厲戎說成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解釋出什么。
反倒是坐在文道旁邊的裴懷恩緊跟著嘆聲氣,仰面飲盡杯中物。
多新鮮。裴懷恩心想,從前都是他在別處不高興,然后等李熙好言好語地逗他笑,現在讓他不高興的人變成李熙了,愿意真心哄他笑的人也更多,可他怎么反倒一點也笑不出了呢。
從前所有人都讓他生氣,只有一個人哄他笑,他總是見到這個人就笑了,可現在只有一個人讓他生氣,大家都在哄他笑,他卻覺得胸口悶悶的,仿佛被石頭壓住了。
或許……或許事到如今,他其實不是在和李熙生氣,而是在和他自己生氣吧。
因為他忽然發現,那些書本中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際上遠沒有那么簡單。
也是,這世上哪有什么真輕而易舉就能辦成的事。一個人生來是誰就是誰,無論他日后如何改換身份,隱藏姓名,他都永遠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惡負罪,惶惶然直到死去——誰能想到短短“尚有良知”四個字,才是老天爺對一個曾經作惡之人最大的懲罰。
所以有時真羨慕老五,那小子看著就不像是個有良心的人,肯定不會在午夜夢回時,見到很多自己早就叫不出姓名的冤魂。
不過話又說回來,李熙今早那兩句話,究竟是真的無心之言,還是也下意識這么看他呢?裴懷恩對此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一個能令他自己滿意的答案。
裴懷恩身側和對面,文、厲二人眼看裴懷恩越喝酒越悶,最后干脆連敷衍應和都沒了,不禁面面相覷——這怎么還勸不好了呢?
說白了,南月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爾反爾,突然攻打長澹了,但前面幾次都沒打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