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趕上哪天把他逼急了,他雖不濫殺,卻能當廷罵得比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難聽,簡直是把別人的臉皮都當毯子踩了。聽聞有幾回,他甚至把幾個老翰林都給罵哭了。
更愁人的是,等他罵痛快了,以后你再幫他做事的時候,他該給你的錢和權,一分一毫都不會少。
也是因為這,長澹的文人們在李熙掌權后,總是一邊嫌李熙有辱斯文,一邊又擠破了腦袋也要入朝來,為自己在李熙手底下謀個一官半職,最好再做出點什么成績來。畢竟依著李熙的脾氣,若真碰見個好用的,他都敢直接喊史官在史書上給你另開一頁,令你名垂千古。
所以還能怎么辦呢?沒招了,硬著頭皮考吧。
就這么著,在場考生們迅速調整好情緒,接二連三的在底下坐了,屏息聽見李熙向他們提問的第一道題,即如何安置那些戰爭過后,不能勞作的傷殘士兵。
其實在此之前,長澹就已經對戰后士兵的撫恤問題很看重,對下政策中不僅有襲職,賜金等,甚至還為此成立了專門的機構,負責幫助這些為國家南征北戰之人贍養他們的父母與妻子——但那多半是對已經亡故了的。對于身體傷殘者,上面則通常都只是簡單的給他們發些錢,令其返鄉修養罷了。
而且這些錢還會有一部分被貪掉,賬目無從查起,其父母妻子無人照料不說,反而還要更加辛勤的勞作,費心養他們這些缺了手腳或耳目,已經不能再下田干重活的傷殘之人。
可是這樣不行啊,難道只要人沒死,人命反而就不值錢了么?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大吃一驚,似乎沒想到李熙一上來就挑這事問,面上紛紛變得沉重。
不多時,便有人站出來說:“皇上,愚以為,可將原本對待亡故士兵的政策范圍適當放寬,使其也能包含那些重傷不能勞作的傷兵。”
繼而另有人站出來駁斥他,皺眉說:“但人死為大,若留得命在仍可襲職,豈非對那些英靈子孫的不公?”
很快又有個穿藍杉的說:“皇上,或可賜其褒獎頭銜,以慰其忠心。”
殿內臺階之上,被喊來幫忙掌眼的楊思賢就坐在李熙右手邊,聞言微微搖頭道:“虛名而已,蠅頭小利罷了,不能慰人心,亦不能長久。”
這下大家都暫時安靜下來了,開始冥思苦想。
裴懷恩便趁這時上前,揚聲說:“皇上,閣老,晚生以為名要給,錢亦要給。”
“不妨就傳旨下去,凡因作戰英勇致傷殘者,只要是身體條件允許,心里也愿意的,就準其調去軍隊后方的輜重營,或是后勤倉庫,保其每月俸祿不變。而對于另外那些想還鄉養老的,則可以給予他們日后見官不拜,不受拘押的特權,同時減免其家中賦稅,令其父母妻子不必再日夜辛苦勞作,但與之相對的,其子孫卻絕不可襲職,更不可與亡故士兵的子孫得同等對待。”
楊思賢聞言眼前一亮,等看清了是誰在說話之后,眼睛就更亮。
李熙對此倒表現得很平靜,他知道裴懷恩平日最擅長什么,早就猜到裴懷恩會答此題,聽罷便繼續問:“若其中還有孤家寡人,無兒無女,亦無父母,伶仃漂泊者,返鄉后又當如何?”
話落,考生們的目光便全掃過來,隱約猜著這道題的最大贏家,估摸也就是裴懷恩了,紛紛對他目露羨艷。
果不其然,裴懷恩在沉吟片刻后,便接著答道:“先前朝廷給傷兵的賜金被扣,多半是當地官員的過錯,依晚生之見,日后不妨就在那些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中再加上一條,即對當地那些家中無親可依,且因傷病再不能勞作之傷兵的妥善安置,并定期派人下去查問。”
畢竟即使是貪官,既然做了官,難免就想做到更大的官,那么凡事一旦與政績掛鉤,便成了他們對外不得不做的面子了,到時就算他們心里再不舍,也會從手指縫里漏出一點來,不好再讓那些返鄉的可憐人日子過得太辛苦。
“除此之外,先前幫忙照顧亡故士兵家眷的機構倒可以再擴充,在長澹各地多招人手,使其也能幫著照顧一下傷兵們的家里。畢竟這與襲職不同,是可以將亡故士兵與傷兵等同看待的,因為歸根結底,不論是亡兵還是傷兵,其實都是百姓家中青壯勞力的損失,以及金錢的損失。”
李熙一聽這話,當下就覺得這個法子好,但轉念再一想,這么干好像又得要他好多的錢,不免有些躊躇。
倒不是舍不得那些錢,主要是他這陣子也正努力在攢錢。說白了,若要他長澹真達到國庫充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程度,恐怕還得再等幾年呢。
法子是個好法子,可惜得延后執行了。李熙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唏噓的嘆了聲氣,心道算了算了,人生在世,料想什么都急不得,能盡早想出個好對策就成了,剩下哪樣不得慢慢來?
思及此,李熙抱緊了自己的小銅爐,振作精神道:“容卿好主意,朕記下了,只是此舉所需花費甚多,朕會仔細考慮的。”
嘖嘖,你還真別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喊裴懷恩真名的感覺還不錯,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