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不贊同她,猶豫說:“但你一個小姑娘,你不回京,難道還要在嶺南為那衛家守一輩子寡?你又不是婚嫁后才喪夫,而是原本就與一塊牌位拜的堂。換句話言之,你已經為嶺南做了很多,就算是想功成身退,也沒人能對你這決定再說出半個字來,你其實不必顧慮什么的。”
李青芙聽得直搖頭,把腦袋都搖成撥浪鼓了,一點不領情,甚至還覺得煩。
“皇兄,你說成家便可萬事大吉,便可不再孤苦伶仃,那皆因你是男子,你在娶妻納妾后,依然可以放肆的隨心活著。”
李青芙單手撐腮,臉頰被甜酒浸得緋紅,燦若瑰色朝云,在李熙面前把每個字都吐得清晰。
“而這世間大半女子要成家,則是因為她們自小就被教導著要做一個好女子,好娘親,她們沒有任何獨自生存下去的技能,早就習慣了依靠男人而活,如果不成家,她們便活不下去。”
話說到了這,李青芙眨巴著眼看李熙,雖然他們兩個人連面都沒見過幾次,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李青芙的話里竟透出幾分親昵來,仿佛她與李熙真是一對從小玩到大,感情十分要好的兄妹。
“可我不一樣,我運氣好,生來就是一位公主,從前有寵愛我的父皇,如今又有疼我縱我的皇兄。我有幸讀過幾本書,又與阿瑯學了些武,我知道那四四方方的宅院外面有多大,我有錢也有勢,甚至還有數萬萬將士們的喜愛,我此生既不必依靠旁人活,自然也就不愿再受困于后宅,因此并不覺得嶺南辛苦。”
話落,李熙不禁詫異的揚眉,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李青芙會這么想。
“……這都是些什么話。”李熙疑道,“是衛琳瑯教你這么說的嗎?是了,她也是女子,她若想繼續光明正大的領兵,最好的辦法就是設法將你留在嶺南,借你之名,合她之勢,如此方能服眾。”
說著說著就坐不住了,但不是因為覺著李青芙在胡說八道,而是怕她背后有人教。
李青芙這些話說得有道理,李熙當然知道,他是真苦過的人,什么人的話他都聽,也都能體諒,他只是覺著李青芙年歲尚小,實在不該明白這些。
眼下路途遙遠,也不知嶺南那邊到底怎么樣了,衛琳瑯是否還能應付的得心應手。
另一邊,李青芙猜到李熙心中疑惑,連忙對他解釋道:“皇兄,并非阿瑯教我,阿瑯也勸我回京,是我自己不愿再嫁了。”
李熙對此不置可否,只沉聲說:“朕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也不是不許她掌兵,朕只是在等一個下旨的好時機,畢竟我朝自建立以來,還從未有過女子為帥。”
李青芙聞言張了張唇,還想再辯駁,卻聽李熙繼續說:
“青芙,你是這些兄弟姊妹中與朕最親近的一個,自從你點頭嫁去嶺南,朕就已經在心里認下了你這個小妹。你……你聽話,你若因著身份之故看好衛琳瑯,朕今日就給你吃顆定心丸,朕向你保證,日后無論那嶺南軍中如何爭斗,她衛琳瑯的背后都有朕做靠山,犯不著再搭上一個你。”
李熙把承諾做得擲地有聲,李青芙仰臉看他,眼睛亮亮的。
這是真心關切,李青芙能感受得到,這樣的“兄妹情深”總比讓她一個人熱臉貼冷屁股要好,她如今只是想不到該怎樣說,才能讓遠在京中的李熙相信嶺南沒爭斗,衛琳瑯也沒特意教過她任何說辭。
……所以她最后只能斗膽提起李熙的傷心事,輕聲說:“皇兄,你也去過邊關,合該知道那地方最能磋磨人,我已長大了。”
言罷便低下頭,沒敢看李熙面上瞬間僵住的神色。
生死面前,似乎從不分什么男女老幼,就像邊陲小民總會比京中百姓懂事的更早。
氣氛一瞬變得凝重,李熙沉默下來,忽然想起曾經和衛家一樣遭到敵人屠戮的邵家,倒當真沒再興沖沖地替李青芙做媒了。
良久,李青芙見李熙不吭聲,也知道是自己把話說重了,眼珠轉了轉,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適時的轉移話題道:
“……而且話又說回來,皇兄,你身為一國之君,方才那么急著催我再嫁,怎么卻不見你自己封后納妃呢?如何?是因為‘成家’不夠好嗎?還是因為有個依靠不好?”
李熙:“……”
好好好,邊關果然使人成長,瞧他這小妹反應快的。
但是這好端端的關他什么事,怎么忽然說到他身上?納妃?莫說他自己沒想法,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有想法了,裴懷恩那邊也只是改名換姓,又不是真死了。
隱情太多,沒法解釋,李熙嘴角一抽,立馬悻悻坐下了。
“來人——”
李熙揚聲說:“今夜時辰尚早,再為康寧公主上一壺酒。”
吃吃吃,看酒菜堵不堵得住你的嘴。李熙環顧四周,莫名有些心虛的想。
想到一半又把腰桿挺起來,心說不對啊,朕到底在這心虛什么呢?那裴懷恩身在東街,正寒窗苦讀著呢,哪能再把耳目安插進宮里?
再說他這一身磊落,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