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落,裴懷恩安靜地垂眼看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李熙,我適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才是真正冷心冷情的那個人。”裴懷恩忽然這樣說,“無論遇著什么事,你好像總能這么冷靜,除了先前在宮里偷聽那次——那次你是真覺著害怕了,對么?”
李熙聽得愣了下,正欲再辯駁,卻被裴懷恩揮手攔下。
“好了,好了,你不要多想,我說這話沒惡意,我只是覺得羨慕。”
裴懷恩望著李熙那張越發(fā)棱角分明的臉,恍惚著喃喃自語道:“我過去花了二十幾年的時間,將自己偽裝成你這種人,結(jié)果好像還是做不到,我……好像始終都做不到。”
“李熙,你這性情很適合做皇帝,你方才的提議也很好。你放心,今夜之后,我會用功準備的。”
第153章 自由
裴懷恩高興不起來了, 他沒什么表情地坐下來,小心卸著易容,頭疼得像是醉了酒。
為掩人耳目, 李熙給裴懷恩置辦的這個宅子不算大, 但布置用心, 進了屋什么都不缺, 雖然小得只用一方燭臺便映亮, 卻也溫暖舒適。
十七的事兒不能再提了。窗外淅淅瀝瀝地落了雨, 裴懷恩把臉皮收拾干凈, 挽起袖關(guān)窗戶,胸前叫冰涼雨水打濕, 洇出一團蜿蜒的深色水跡。
裴懷恩已有很久沒親自做過這種活兒,一雙手養(yǎng)的好,十指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 搭在如今這樣陳舊的窗架上,越發(fā)顯出他鬼魅似的白。
半晌, 李熙受不住這種沉默,當先開口道:“……真不是諷刺我?”
裴懷恩聞言搖了搖頭, 順手給窗戶落了鎖,語氣平淡地說,“真不是, 我甚至覺著很滿意。”
曾幾何時,裴懷恩認為自己是愛李熙的怯懦無害,就像他從前愛過的那些纖細少年一樣。可是現(xiàn)如今,當李熙年歲漸長, 逐漸在他面前顯露出只屬于猛獸的利爪和尖牙,他卻依然不覺得討厭。
但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以往那些少年一旦過了二十歲,他便感到索然無味了。
偏偏就只有李熙,裴懷恩越是看到李熙對外界的冷淡克制和無動于衷,就越能想起李熙會在他掌下化成一汪水,甚至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失去理智——老實說,這種無法言說的隱秘心思很卑劣,但感覺委實算不上糟。
李熙信任裴懷恩,聽見裴懷恩這樣說,果然沒再繼續(xù)胡思亂想了。
“那便好,我實在太怕你生我的氣。”李熙連聲說道,“再者不是我不近人情,是我方才見你難過,便一心只想著和你聊點別的什么,然后話趕話的就說到了秋闈么。”
裴懷恩如今的新身份,乃是容家家主親妹和她那個倒插門夫君的孩兒,年僅二十三歲,是個秀才,跟母姓,可以直接參加今年的秋闈,如若能中舉,便可接著去考來年開春的會試。換句話言之,只要裴懷恩最后考出來的成績足夠好,就能很快入朝堂。
可裴懷恩如今不能再住宮里了,李熙也不好常常出宮來看他。裴懷恩要讀書,李熙不愿與裴懷恩分別太久,也不敢過多打擾他,便盼著他能一次就中,趕快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去,所以對此表現(xiàn)得格外急。
裴懷恩清楚李熙的顧慮,安慰似的拍了拍李熙的手。
“好了,我明白你的,但是不差這一晚,你讓我今晚怎么看得進去書。”裴懷恩嘆了聲氣,搖頭說,“我知秋闈迫在眉睫,心里也有數(shù),你不必在這件事情上擔心我。你如果真想哄我高興,就再同我說些除了科舉和……之外的事情吧。”
繞來繞去的,十七兩個字到底沒能從他嘴里說出來,裴懷恩本能逃避,強迫自己不去想。
是了,李熙說的對,沒親眼見著就是沒事。裴懷恩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待到來年除夕,他真拿著堂堂正正的俸祿時,他會親自帶著雙倍的銀錢去埋。
李熙向來是個會看眼色的,立刻就會意,轉(zhuǎn)而說:“……要說別的么,我最近還真在為了一件事發(fā)愁。”
裴懷恩點點頭,示意李熙繼續(xù)往下說,自個又跑去疊衣服。
裴懷恩要讓自己忙起來,要把所有物件都妥善安置,而不是像從前那樣,遇事就砸東西。李熙坐在桌子旁邊看著他,眼珠追著他轉(zhuǎn),錯覺他們仿佛坊間最尋常的一對夫妻。
“是李長樂。”李熙托著腮抱怨道,“自從死了孩兒后,她就一直折騰,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那孩子是誰的一樣。”
裴懷恩波瀾不驚地埝平衣領(lǐng),似是在沉思。
“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不要再挖李征的墳。”裴懷恩艱澀地說,“那孩子不能活,那是個男嬰,李長樂又是個什么都做得出來的女人。如今再看,李征倒是陰差陽錯地埋對了地方,也算給她安慰。”
李熙在桌上畫著圈,聞言只說:“你放心,我已想通了,眼下我坐在這個位子上,有許多不得已,只好委屈舅舅。”
裴懷恩愧疚道:“木已成舟,我不該用這件事和你賭氣。”
李熙釋然地擺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