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真不好,他自知作惡多端,不是沒做過被人殺的準備,可那小崽子用甜言蜜語迷惑他,哄他放下戒心,等他好不容易重新生出對活著這件事的渴望,卻又親手把他打落深淵,甚至急到連登基大典都等不了。
想到這,裴懷恩的右眼流出淚來,帶著淡淡紅色,左半邊臉卻表現得異常平靜。
一時寂靜。
良久,裴懷恩似乎不愿再想了,他轉頭看十七,問他:“你的腿怎么樣。”
十七就微微地笑著說:“無礙,接上了。”
裴懷恩點了點頭,抬手擦掉他臉上那點貓淚,倏而又笑了。
“十七啊十七,平時總說不想干了的是你,對我舍命相救的也是你,可見這人的嘴不可信。”裴懷恩搖了搖頭,闔眼說,“……嘖,居然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崽子給耍了,真丟臉。”
十七知道裴懷恩話里的崽子是誰,也知道直到事發前,裴懷恩都還在全心全意地為了那崽子考慮。
裴懷恩命十七留在京中,一方面是出于不想引人注意的考慮,沒打算帶太多人,另一方面卻也是想讓十七護在李熙身邊,給李熙多重保障,畢竟登基大典人多眼雜,出不得一點錯。
十七想到這也笑,不無感慨地說:“是啊,原本是不想再干了,整天累死累活也沒個好,我的督主啊,您罵起人來也忒難聽了。”
“可是呢,我這翻來覆去的找下家,卻發現他們都沒您給的錢多,我這個人大手大腳慣了,哪受得了窮。”十七皺著眉頭嘆息道,“再說您救過我的命,我得還您啊,咱倆從此一命抵一命,要是再有下次,我可真跑了——我惜命,不想背靠能被風吹死的大樹。”
裴懷恩依舊閉著眼,聞言胸膛起伏,半晌說:“……放心,再沒下次了,既然那崽子看不清自己是什么位置,我就幫他看清楚。”
十七沒接話,一言不發地幫著裴懷恩換藥。
卻聽裴懷恩又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還是不成,直接殺了太便宜他了,他騙我這么久,理應付出些代價。”
裴懷恩把這話說的不咸不淡,十七卻聽得打冷顫,知道裴懷恩這回是真生氣了,但沒勸。
因為十七也生氣。
十七說:“督主,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裴懷恩想了想,后知后覺自己手里還攥著李熙給他的小金牌,低聲罵了句晦氣,嫌惡地把它丟出去。
那牌子被箭射壞了,裴懷恩看著它冷笑。
那小崽子好手段,短短幾日之內,便逼得他從云端到泥潭。
“別急,閻王不收我,我死不了了。”裴懷恩一拳砸在身旁凹凸不平的石壁,臉上又顯出那種久違了的狠厲神色,甚至比從前更可怕。
“想辦法聯絡上我們的人。”裴懷恩澀聲說,“找最好的大夫來,盡快治好我的傷,我要回京去。”
頓了頓,又說:
“另外著人安排下,我要給晉王一個親王的封號,把他埋在老皇帝旁邊。嗤,什么狗屁邵家軍王家軍,那崽子想怎么樣與我何干,我只要能惡心到他們老李家的人就成了。”
第122章 重逢
裴懷恩不是個拘小節的, 比起記恨死人,他更偏愛給活人添堵。
在他的安排下,晉王生時手刃親父, 不仁不孝, 有關其身世的猜測傳遍大街小巷, 死后做了鬼, 還能變成李熙心頭的一根刺, 絕對算是“物盡其用”了。
因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肯定能活, 裴懷恩不再刻意躲避自己手底下的人,在十七的秘密聯絡下, 重新住進了舒適明亮的大宅子,身上傷勢也迅速好轉。
然而另一頭,由于裴懷恩的小心躲避, 距離登基大典都已經過了三十日,李熙依舊沒收獲。
不知怎么的, 眼下不止裴懷恩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就連玄鵠也仿佛人間蒸發了。
百般無奈下, 李熙不敢過度憂傷,他將人手調回來,被迫轉移重心, 將更多精力放在收拾裴懷恩安插在朝廷上的爪牙上。
先是關閉西廠。
承乾帝當初成立西廠,提拔裴懷恩做廠督,目的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監視百姓與官員, 以及遏制東廠的勢力。
誰知道隨著西廠的日漸壯大,裴懷恩不僅順勢把東廠與錦衣衛也收入囊中, 還在長澹各處都插上自己的耳目。
李熙不喜歡西廠,所以趕在裴懷恩失蹤時,著人掃了西廠,并將福順調回東廠去,提他做東廠廠督,又提拔王二做了錦衣衛指揮使,想把東廠與錦衣衛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再有就是請姚元靳的母親回京。
姚元靳這個人,一向是誰勢力大便聽誰,若是身處弱勢的想命令他,李熙琢磨著,或許手里還得有點籌碼。
恰好自從姚元里去了后,姚老夫人的身體便不大好,李熙便向姚家寫信,想以邊關苦寒為由,邀請姚老夫人來京調養。
然而一貫孝順的姚元靳卻遲遲不回信。
姚元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