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帝臉皮緊繃,想訓斥又覺得心虛,只得揮手打發李熙下去。
“夠了,朕會替你料理干凈的,你也適可而止。”承乾帝厲聲說,“熙兒,你也老大不小了,胳膊肘別總往外拐。”
挺好的召見,鬧到最后又不歡而散。
眼見著承乾帝又開始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李熙不欲再說,轉身告退。
直到李熙徹底從高陽殿退出去,承乾帝方才重新躺下,扭頭怔怔望著那空蕩的殿口,像是還有好多話想對李熙說,但卻沒真的喊李熙回來。
殿內的香燃盡了,福順從角落里小步走出來,給暖爐里添了香。
福順是最近才跟在承乾帝身邊,開始事無巨細地伺候承乾帝的,從前他只負責傳話和穿戴。
和膽大放浪的裴懷恩比,福順做事真是太小心了,如果承乾帝不喊他,他就連稍稍抬一下頭都不敢。
殿內落針可聞,福順添香的動作也很輕,承乾帝側首看他,又看了看殿門外。驀地,承乾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招福順來到自己身邊。
福順不敢忤逆承乾帝,聽話地在承乾帝腳邊跪好,出聲問:“皇上,可是要茶水?”
承乾帝搖了搖頭,又扭頭看殿外。
李熙才從這里離開不久,走出去的時候,甚至都沒回頭,就像承乾帝今天能喊他來敘父子情,前兩日卻還在認真考慮到底要不要把他交給南月一樣絕情。
“小福順,你家督主為自己挑了個好退路?!背星垩劬ν钔?,感慨地說,“朕方才聽明白老六的意思了,看樣子,老六日后一定不會輕易動裴懷恩的?!?
福順哪里敢接話,只是說:“皇上該服藥了,奴婢去為皇上倒水?!?
承乾帝渾不在意地把福順攔了,搖頭說:“反正治不好,少吃一碗有什么打緊?還是說裴懷恩又往朕這藥碗里添東西了,囑咐你一定盯著朕喝下去?”
福順被承乾帝這話嚇得渾身出汗,撲通一聲重重跪倒了,連手指尖都在抖。
“陛、皇上。”福順連忙說,“奴婢不敢呀,奴婢只是為了皇上的龍體著想,唯恐耽誤皇上的病。”
承乾帝伸出手來,若有所思拍了拍福順的肩膀。
“你呀,就是膽子太小,不然也不會受姚家威脅。”承乾帝微微瞇起眼,迅速整理好方才那點悲涼的情緒,面容蒼老卻猶有余威,“明明是挺為主子著想一個人,如今倒好了,被你自己給弄了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討好。”
福順沒想到承乾帝能查到他和姚元靳之間的事,并且還要當面說出來,魂都快嚇飛了,一時只覺大腦空白,有點弄不懂承乾帝為何要這么和他過不去。
這、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里還有他什么事?還有裴懷恩和姚元靳什么事?承乾帝方才不還正和六殿下聊得很好么?話里話外也沒提到姚家呀。
正琢磨著,就聽承乾帝在他頭頂嘆了聲氣,出聲對他說:“得了,起來吧,挺好的孩子,可惜活不了幾天了,臨死前就別總跪著了?!?
話音剛落,福順頓時把腦袋埋得更低,根本不敢再起身。
“陛、皇上!皇上此言何意,皇上萬萬不可嚇奴婢,就算借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是絕不敢害皇上的??!皇上!”福順再顧不得許多,連磕頭都渾渾噩噩的,“皇上饒了奴婢,饒了奴婢吧!”
承乾帝憐憫地看著他,說:“你是要死了,但卻不是朕要殺你,你要朕如何救你呢?你跟了裴懷恩這些年,難道還不知道他會怎么對待叛徒嗎?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很快便要做那老虎籠里的一抹冤魂了。”
福順怔住片刻,隱隱聽出來承乾帝話里的意思,忙淌著淚懇求道:“皇上,求皇上看在奴婢進宮多年,從沒犯過一丁點小錯的份上,饒了奴婢這回,千萬別把奴婢與姚大帥之間的周旋告訴督主。只要皇上不說,奴婢、奴婢愿為皇上差遣,奴婢愿為皇上馬首是瞻啊皇上!”
承乾帝見狀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
“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姚家是最識時務,最知道該背靠哪棵大樹的,這也是朕看重他家的理由?!逼毯螅星垡娽灥牟畈欢嗔耍阊b作很為難地說,“你要朕替你隱瞞,朕也有一樁心事要你辦,也只有你能辦,只怕你膽小不肯。”
福順臉上的淚還沒干,一聽有生路,忙連滾帶爬撲過來抓承乾帝的手。
“皇上、皇上盡管吩咐!”福順說,“奴婢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是能活,奴婢沒有不肯的!”
承乾帝就順勢抓著他的手,對他循循善誘:
“哪有那么嚴重,只要你去替朕偷樣東西罷了?!背星垡蛔忠活D地對福順說,“朕最近細細想來,覺得老六先前之所以能用短短三個月,就設計卡住大半朝臣的脖子,逼他們一塊來向朕上折子,多半是因為拿到裴懷恩寫給他的名錄了,而且以老六那性子,肯定也是在說服裴懷恩徹底放過那些人之后,才會出手相助?!?
頓了頓,輕輕晃一晃福順的手,就算是安撫。
“可朕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