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轉頭看了玄鵠一眼,把玄鵠的胳膊從自己肩頭打下去。
“沒有,都沒有,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在琢磨?!崩钗趺掳驼f,“我在想裴懷恩昨晚為什么沒干脆揍我一頓,他——他肯定是沒憋好屁,準備在別的什么地方為難我。”
玄鵠:“……”
話音剛落,玄鵠嘴角一抽,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倏地起身喊:“……啥?殿下你這是、是什么癖好?怎么還有像你這樣上趕著挨揍的?”
李熙就又抬頭看了玄鵠一眼,看完又嘆氣。
再看,再嘆氣,然后伸手招呼玄鵠坐下,別再這么一驚一乍的。
“其實是我昨天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把他惹惱了?!崩钗趺碱^緊鎖,低聲喃喃自語著,“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說這事,更不知道該怎么勸他……唉呀!你說這都過去這么多年了,誰對誰錯的,早亂成麻了?!?
玄鵠眼里迷茫,顯然沒聽懂。
李熙見狀就轉過身來。
許是因為真沒人能陪他聊這些了,李熙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開口語氣古怪地問玄鵠:
“玄鵠?!?
李熙說:“要是換成你,假如現在有一群人手里拿著針,因為聽了領頭的話,一窩蜂的撲過來把你爹娘扎死了,把你也扎殘廢了,然后踩著你們全家人的尸骨平步青云。”
“你原本有本事把他們這些討厭的家伙全殺掉,給你爹娘報仇,可在關鍵時刻,我卻忽然跑出來勸你,我說只要你放過他們,也放過你自己,我就給你爹娘買兩口全天下最好的棺材,讓二老風風光光的走,你會怎么想?”
玄鵠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李熙,說:“有點感動,但不多,人死不能復生,我想把你也殺了。”
李熙一拍大腿,接著說:“可他們都不是普通人,你把他們殺掉之后,天下就亂了?!?
玄鵠聞言怔住片刻,目光閃爍道:“那也……那也要殺了,畢竟只有爹娘是自己的爹娘,這天下又不是我……”
李熙不等玄鵠把話說完,又說:“另外這些人也并非全是自愿,他們有些是為邀功,有些則是為保命,更是為了保住他們自己的父母妻兒。他們聽命舉起手里的針刺向你,每一根針都不夠要你的命,有些對你來說甚至都不疼不癢,可是合在一起,卻又實實在在的叫你家破人亡了,你……你說他們每個人都壞的該死嗎?”
玄鵠答不出來了,他又氣又悶,還有點無處發泄的郁郁寡歡。
“可我爹娘也不該死呀?!毙]說:“他們確實不是每個人都該死,可我爹娘也不該死呀……!”
李熙看玄鵠聽懂了,就臊眉耷眼地低下頭,頗唏噓地做出最后總結,說:“喏,事情就是這樣了,我昨晚勸裴懷恩說,讓他不要再為難父皇和那些上折子彈劾過他家的官員,我會想辦法給他翻案,結果他聽了之后,居然沒揍我。嗯……雖然我也是真心想幫他吧,可若放在以前,他一定又……”
又什么呢,李熙說不出來了。
倒是玄鵠心領神會,聽懂了他的全部疑慮,沉默片刻后,開口說:“那要是這樣的話,想必那姓裴的也是因為看到了小殿下的誠心,知道小殿下是為了他好,盼著他放下,方才沒有胡攪蠻纏。”
李熙卻是搖了搖頭。
“你別這么說,我這好心歸好心,可也不是一點私心都沒有,我只是……唉?!?
李熙伸手往袋子里摸,把最后一塊柿餅吃完了,吞吞吐吐的“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什么來。
主要這事是真不知道該怎么勸,放下么?怎么放下?報復么?又怎么報復?
追根究底,這就是很多“一點點的惡”匯在一起,共同釀出的一樁滅門慘案。事后若非要苦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連同里面那些只在受脅迫時跟著寫了幾個字的窩囊蟲,也一起千刀萬剮的殺了,那顯然很不公平。
可若叫苦主從此不聞不問,權當沒看見他們過去都干了什么,獨自咽下自己全家被滅的痛苦,那……那好像就更不公平了。
氣氛有點沉重,連玄鵠也破天荒地安靜下來,沒有再反駁。
良久,李熙嘆氣嘆累了,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
只是不再想歸不再想,卻又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般,猛然轉頭看向玄鵠,鄭重地對玄鵠說:“對了玄鵠,你以后不許再說裴懷恩不好,他……他已經很可憐了,而且他這個人其實還不錯?!?
玄鵠一臉的拉不出屎來。
“……這怎么!說他可憐我認了!但他到底有哪里不錯?”玄鵠不敢置信地瞪眼。
李熙聽罷咂了咂嘴,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至少他長得挺好看?!?
“……唉呀,我不管,你也不許再勸我?!崩钗踉僖慌拇笸?,斬釘截鐵道,“我只是覺著,既然他愿意信我,我就一定要把答應他的所有承諾都做到,我以后要對他更好些,因為這是我們李家欠他的。”
李熙這樣說著,若有所思地往后仰,屈肘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