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帝抬手止住裴懷恩,不耐煩地皺眉,說:“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懷恩啊,你向來知朕心意,怎么今日反倒胡攪蠻纏起來了?還說什么年紀輕,正是因為他年紀輕,朕才要他歷練,怎的到了你這兒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說光讀書不做事有什么用,你瞧他方才都把學問研究成什么鬼樣子了?怎么著,莫非是你早早便替朕結了案,所以才不愿意讓外人摻和進來節外生枝?”
裴懷恩聽了就笑,轉頭自臺子上不疾不徐地看了李熙一眼,從上到下,從頭到腳。
“怎么會呢。”裴懷恩笑著說。
說話間,裴懷恩和李熙遙遙的對上眼,彼時兩人眼里皆含笑意,既客氣,也疏離,是互相戒備的模樣。
“即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定當盡心去辦。”裴懷恩朝李熙點頭,眼里浸著無邊的艷色,一字一頓,“小殿下辛苦,那咱們就還是和您剛回來時一樣,有什么說什么,凡事只要小殿下開口,奴婢定當唯您馬首是瞻——皇上,您看這樣好么?”
第080章 黃冊
東廠和錦衣衛調查此事是天經地義, 裴懷恩和李熙這出雙簧唱的好,以退為進配合默契,讓承乾帝誤以為他們倆能互相制衡, 從而沒喊外人沾手, 也沒特意攔著不許裴懷恩碰。
另外就是裴懷恩選擇性的把消息放出來, 承乾帝身在宮中, 對外只聽到晉王受傷, 卻不知道是誰派出了那些刺客, 更不知道齊王府其實也險些遭殃。
加之晉王從前掌兵時, 確實也因著那些雷霆手段,樹敵不少, 承乾帝便想當然地將此事歸為仇家報復一類,并未疑心是哪位皇子在斬草除根,圖謀不軌。
至于這仇家是誰。
雖說因為這些糟心事都是在李熙回來后才發生, 使李熙天然便落了下風,可每當承乾帝剛有點懷疑李熙, 李熙便已全身而退,再加上李熙今夜的作為和應答, 可算是為他自己徹底洗清了嫌疑。
就這么著,李熙如愿拿到了此次刺殺的調查權。承乾帝看他不再動不動就抹眼淚,心里很欣慰, 終于慢半拍地想起自己還有這么個兒子來,笑呵呵地說要辭舊迎新,問他喜歡什么賞賜。
李熙聽罷沉吟片刻,低頭不再看裴懷恩了。
李熙說:“父皇, 能為父皇分憂是兒臣的幸事,兒臣不要賞賜。只是兒臣這一路走來, 頗為不易,幸得閣老出言提點,方才教會我長澹男兒該敢勇當先,無畏無懼,不能動不動便心生退卻。”
話說到這,抬頭瞄了承乾帝一眼,又伏首拜倒。
“父皇,閣老那會雖是無心之言,但兒臣著實感激他。”李熙斟酌著說,“再者父皇方才說,諸位皇兄在我這年紀,手中都已有差不多的差事做。兒臣便想著,這查案終究只能查一時,算不得什么正經差事,恰逢閣老前幾日與兒臣說起黃冊庫,言道那處費用不足,人手不夠,是以兒臣……兒臣……若能得父皇垂憐,兒臣還想再為自己求個正經差事,譬如去到黃冊庫,幫閣老修修黃冊什么的。”
話音剛落,裴懷恩為承乾帝倒酒的動作一僵,轉頭又若無其事地掩飾過去。
入黃冊庫……這不是昨夜他與李熙商量好想要的“賞賜”,這是李熙在自作主張。
然而還不等裴懷恩回神,就見承乾帝面上笑意漸斂,目光直直地看向李熙,不出聲了。
黃冊庫,顧名思義,乃是由工部提議建造,專門用來存放長澹各地的戶籍檔案,土地賦稅記錄之地,據說自長澹建立以來便已屹立,里面以戶為單位,詳細記載著長澹境內每戶人家的鄉貫、姓名、年齡、丁口、田宅、資產等信息,門外常年有重兵把守,算得上是京中的一處“禁地”,平素除皇帝特許外,一般人連無事靠近都不成,更別提出入。
滿座嘩然,才跳起來沒多久的舞姬又不敢跳了。
半晌,壽王左右看了看,終是不情不愿地在這片嘩然中起身,狀似調侃地說:“六皇弟,你才回來不久,想必連那黃冊庫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別胡鬧了。”
“再說那兒向來歸戶部和國子監管,是錄戶籍人丁的地方,枯燥乏味的很,又沒油水撈,平日負責修訂核對黃冊的,也都是從國子監抽調過去,滿腹學問,精通數算的監生,外人根本就不給看。”
說著就把袖一揣,混不吝地笑兩聲。
“旁的不提,記著今年夏天那會,本王一位愛妾的兄弟因填錯黃冊,遭了罰款,哀哀切切地求到本王頭上來,只說是自己沒填錯,希望本王能進庫里幫他看一眼,本王都沒進去,你憑什么就能進?所以我的六皇弟,你別怪我說話不好聽,那黃冊庫是什么地方?要是連你這樣的也能進,那——那本王就也能去。”
壽王這話說的有意思,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還有點明貶暗幫,輕飄飄地就把酒宴上的緊張氣氛化解了,氣的承乾帝眉毛倒豎,揚手就朝他扔過來一個酒杯,被他縮頭躲了。
顧不上再管李熙,承乾帝朝壽王破口大罵道:“你可快住口吧!你若不出聲,朕還真把你忘了!李錦啊李錦,你可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