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李熙!你還敢跟我提漠北?你還敢提?都是因為你與那姓裴的拿漠北算計我,才害我至此。事到如今,你竟還敢跟我提它?!”
晉王怨恨擰眉,一拳狠狠砸在榻沿,咬牙說:“李熙,你是我兄弟,我當初為了爭權對你動手,讓你九死一生,你若因此狠我,甚至殺我,我認!可我動漠北有什么錯?也值得你今日這般問我?值得你為了他們來費盡心思地報復我?哼!他邵毅軒以為自己是誰,竟敢公然掛出邵字旗,養出邵家軍……他、他到底是我長澹的臣子,還是漠北的皇帝?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內,我為咱們李氏江山動他,錯在何處!再說我事后難道沒有打贏大滄么?”
或許是因為晉王把這些話說得太過理直氣壯,李熙不禁面露錯愕。
可還不等李熙開口,晉王已勉力坐起來,重又靠回床頭。
“你以為我是為了殺你才開城,連累三萬邵家軍枉死?李熙,你太天真了,你當年算個什么東西,殺你,不過只是順手。”
晉王說到此處,胸膛劇烈起伏著,闔了眼,似是在回憶。
“當年邵家一家獨大,邵家軍威勢赫赫,更有甚者,我曾聽聞那邊的兵士們都只認帥令,不聽圣旨……讓這樣的虎狼盤踞在東北,實是毒瘤隱患。”
李熙聽得惱怒,更沒想到當年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氣得他連聲音都不自覺變大些,高聲反駁道:“李征,你休要再狡辯,照你這樣說,難道你當年設計引大滄人入城這件事,竟還是對的么?”
晉王卻只是閉著眼,笑容放肆。
“不然呢?”晉王擲地有聲地反問道,“難道我錯了么?不……我沒錯,邵毅軒他就該死!”
“邵毅軒以為自己手里有兵,就敢藐視皇權,連曾經人人得而誅之的禍星也敢救,我已忍他很久了。這樣一個不服管的人,他日待我登臨高位,叫數不清的仁義禮數綁著,再想除他就難了。”晉王轉頭看向李熙,滿身是血,目眥欲裂。
“還有啊李熙,我問你,你如今口口聲聲斥我殘害同胞,可我最后沒勝么?我沒把他們大滄人從我長澹趕走么?長澹是長澹人的長澹,寸土不可丟,我其實比你更清楚這一點!”
“桓水一役,被大滄人屠殺的那些邊陲百姓確是無辜,可要削弱邵家軍,那便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李熙,我帶兵多年,分得清是非輕重,當年若不是確信自己能贏,我絕不會那樣做——所以我沒錯,我已替那些死去的百姓報了仇!”
“至于、至于邵毅軒。”晉王急促地喘息著,面龐因劇烈疼痛變得蒼白,卻仍不肯低頭,依舊梗著脖子執拗地說:“我殺邵毅軒更沒錯,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怪就只能怪父皇平日把表面功夫做得太足,對邵毅軒太好,使我因此猜錯邵家軍在父皇心里的位置,也錯估了我自己在父皇心里的位置,一時疏忽,才會、才會上你與那裴懷恩的當,在冰戲當天起兵逼宮……”
李熙一時無言。
不是因為真被晉王說服了,而是惱得有些說不出話。
半炷香的時間就快到了,李熙往前踏出兩步,須臾目光對上,卻聽晉王繼續對他道:“李熙,你生來便是李氏子孫,你該永遠記著你姓李,記著無論你我之間如何爭斗,那都是你我之間的事。你、你可千萬別做那賤骨頭,只因為被邵毅軒養活幾年,就真把自己當邵家的人了,你……你是皇子,那邵毅軒是奴才,就算父皇要殺你,就算我要殺你,可那邵毅軒對你好,事事以你為先,卻都是他本就應該做的,你明不明白?”
頓了頓,語氣更是狠厲。
“還有那裴懷恩!那姓裴的不過就是條喜歡叛主的狗,如今他對你好,是因為他還用得到你,因為他覺著自己能拿捏住你,但他這個人是養不熟的,他今日能為了殺我爬上你的床,引你與我爭斗,明日你若有半點不順他的心,他便也能為了殺你,再爬上別人的床。”
話音未落,李熙面上有一剎那的扭曲,他怒極反笑,忽然什么都不想問了。
還有什么可問的呢。
兩年了,曾幾何時,李熙每每在大滄午夜夢回,都曾無數次想象過今日,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年害得桓水城破,害邵家近乎滅門的罪魁禍首,竟敢如此坦然無愧地回答他。
沒有一點后悔,也沒有一點對漠北三萬枯骨的敬畏,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審判。
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那是三萬漠北勇士的命。
或許裴懷恩說得對,晉王這個人,終是與承乾帝太過相像,以至于根本就與他們講不通道理。
李熙想到這里,最后一點惻隱之心也被消磨掉,他沉默很久,再也不想和晉王提夏炳,決絕地轉身離開。
說不通,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只是在即將跨過晉王府高高的門檻前,李熙又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癱坐在他身后的晉王。
“……李征,無論你是否認錯,你方才都有幾處說得不對。”李熙用很輕的聲音說,“那便是——邵家于我不是奴才,他們是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