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借后宮妃嬪之手,名正言順除掉淑妃肚里的孩子,還是假借貪污一案,敲打那些總在勸他盡快立儲,跟他唱反調的討厭官員。從始至終,承乾帝其實都很厭惡別人插手他的家事,他想要一群能唯他馬首是瞻的純臣,要一個能聽他號令的禮部,而不是一個整天都在拿著祖宗規矩,教他該干什么的禮部。
然而……
遙想當年,當承乾帝以淮王的生母順妃是由小國和親而來,所誕子嗣并不適合被立為太子,而貿然廢長立幼,又是于禮不合的理由隨口將立儲之事搪塞過去,卻是由裴懷恩的父親牽頭,主動上書向承乾帝提議,或許可以先立后。
考慮到遲遲不立太子會加劇黨爭,當時的禮部連夜翻閱歷朝典籍,最終想出了“立嫡”的辦法,建議承乾帝鐘意哪位皇子,便先將哪位皇子的生母立為皇后,如此,便是完全合乎禮法的了。
可辦法雖好,卻是徹底觸怒了當時的承乾帝。
因為承乾帝本就多病,而禮部每日如此著急地勸他立儲,令他一眼看去,總覺得禮部這是在咒他。
至于其他的,例如大伙口中的什么黨爭,什么大局,在當時的承乾帝看來,也不過只是一個拙劣的借口和笑話罷了。
“……皇上、皇上當年篤定自己的孩子們會和睦友愛,覺著禮部是在危言聳聽,是在咒他,是想扶太子而棄他。”寧貴妃雙手捂臉,泣不成聲,“是了,文鶯你說的是,皇上是最討厭有人騎在他頭上的,皇上年輕時從沒真的想過立太子,若說如今邵家軍勢微,李熙尚且還有得爭,可當年……”
當年東北二部都被淑妃的母家把持著,承乾帝又年輕氣盛,就算心里再喜歡淑妃,又怎么可能真立淑妃的孩子做太子?
“我錯了,我原來只是皇上的一把刀,我做錯了……”
哭到最后,寧貴妃已近失聲。
身旁,麗嬪見她想通了,便將被她打落的那個小瓶兒仔細撿回來,重新放在她面前。
“好姐姐,不要哭了,我最見不得你哭了。”麗嬪輕輕抱住寧貴妃,一下一下拍她的背,溫聲哄她道:“追根究底,其實淑妃那女人也沒贏你我多少——她就只是死得太早,她只是比你我死得早些罷了——可是姐姐,死這件事情,現在你也能做到了。”
事到如今,寧貴妃若是活著,承乾帝便能通過懲罰她,來減輕自己心里那點不能為外人道的負罪感,可若寧貴妃死了,承乾帝便也會如懷念淑妃那般的懷念她,記起她所有的好,也記起她的霽兒來。
寧貴妃聽懂了麗嬪話里的意思,余光落在擺在她面前的那個小瓶兒上,拳攥緊了又松,最終還是沒能抵擋得住死亡帶給她的恐懼,轉身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抱麗嬪,連聲哀求說:“……文鶯,文鶯,我不要死,我不甘心,你救我出去,求你救我出去!我愿意跟你好!我愿意的!”
但麗嬪這次卻是不容拒絕地推開了她,只將那瓶可以見血封喉的毒藥放在她手心。
“好姐姐,你不要求我,我方才已經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麗嬪冷冷清清地笑著,抬手撫過自己發間的金玉步搖,說:“況且……你此刻這樣卑微地求我救你,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明媚肆意的,能讓我喜歡的樣子了。”
“好姐姐,我會像疼愛親生兒子一樣疼愛霽兒的,你自盡吧,死后至少可以衣著光鮮的被皇上厚葬,而不是像如今這般……”
麗嬪說著,又伸手撫寧貴妃的臉,話里隱隱帶著一些無奈。
“能讓我喜歡了很多年的那位貴妃姐姐,是絕不會如現在這般向我低頭的,她即便是遭到算計,不得不帶重禮來登我的門,一舉手一投足,卻依然還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而你……”
“傅歡,你現在這樣太丑了,已經不再值得我的喜歡,你自盡吧。”
第060章 指點
臨近年關, 寧貴妃去了的消息從冷宮傳出來,承乾帝驟然得知,無言地面對著恩露殿的方向, 枯坐很久。
麗嬪不肯救寧貴妃出冷宮, 卻不吝嗇給寧貴妃指點, 是以寧貴妃在離開前, 親筆給承乾帝寫了封很長很長的信, 信中一字一句, 皆是懺悔與相思。
寧貴妃沒有在信中提李霽, 也沒提東宮人選,她在信中沒有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辯解分毫, 只是纏綿刻骨的,寫盡了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仇恨與嫉妒,言說自己絕不能容忍李熙的存在。
臨了, 寧貴妃在信中對承乾帝說,該是她犯下的罪, 她認,可她如今也已想通, 只盼承乾帝不要太早忘記她。
誰年輕時不是傾城之姿?世人只道那邵阮阮有無雙騎技,甜蜜如桃,可她傅歡分明也曾有著屬于她自己的綠腰軟舞, 盛寵不衰。
轉眼又是大雪,這雪落得那樣大,仿佛將齊王身上的病,壓得更重了。
至于李熙這邊, 有裴懷恩運作,李熙很快便被承乾帝派人接進了宮中, 現在每天不僅要做好他在錦衣衛的差事,還要抽出固定的時間,用來惡補他這些年表面落下的,實際早已爛熟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