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一半又看李熙,暗道裴懷恩今天脾氣可真好,若換在以前,這鞭子兜頭就得抽下來。
眾所周知,粗獷,高大,胡須,還有顯眼的喉結(jié),這些都是讓裴懷恩打心底厭惡的東西。
感慨之后再拱手,十七將臉埋得極低,說:“督主神機(jī)妙算,惠妃那邊正在想方設(shè)法地聯(lián)系晉……聯(lián)系李征。”
惠妃……惠妃?
晉王府!
李熙剝桔子的動作一頓,悄悄豎起耳來,聽裴懷恩說:“拿來給我。”
十七聽令行事,立刻就把已經(jīng)拆下來的衣領(lǐng)雙手獻(xiàn)給裴懷恩,緊接著說:“督主,這是昭平公主送給李征的棉衣,我故意在她面前檢查過,看她那反應(yīng),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詐。”
裴懷恩便認(rèn)真看。
細(xì)細(xì)的一條衣領(lǐng),里外分兩層,需得把它從里往外翻過來,才能看到被特意繡在夾層里的字,很小,也很密,甚至用到了雙面繡的技法,針腳做得十分隱晦,看著倒真像很怕被他發(fā)現(xiàn)似的。
只是……
裴懷恩若有所思地緩緩撫過那些小字,從開頭向李征簡單介紹王府外面的形勢變化,到結(jié)尾叮囑李征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裴懷恩只管挨個摸過去,而后忽然輕聲說:“……不會有詐?我看未必吧。”
十七聽罷一瞬抬頭,又因?yàn)橄肫鹱约合掳蜕系慕j(luò)腮胡,再次誠惶誠恐地把頭低回去。
十七說:“督主,我不敢隱瞞。”
裴懷恩皮笑肉不笑,盯著十七說:“你是不敢隱瞞我,但……若連那李長樂自己都不知曉她此番送的消息是真是假,你又當(dāng)如何?”
十七很震驚,這回連仔細(xì)藏好他臉上的假胡須也顧不上了,一雙眼瞪得像銅鈴。
“督主何出此言。”十七說:“我不明白。”
裴懷恩沒回答。
惠妃是什么樣的性子,在她年少時不許封家報恩便可窺一斑。坦白些講,如惠妃這樣擅長計算的人,如果真想把消息送進(jìn)晉王府,定可想出千百種方法,又何必要用這種最愚蠢的方法,在明知李長樂張揚(yáng)跋扈、沉不住氣的前提下,還讓李長樂去送?
況且眼下各處都看的嚴(yán),換他是惠妃,必然要等自己有大動作時,才會冒險聯(lián)絡(luò),否則……若費(fèi)盡心機(jī)和手段,單單就只為了送這一句按兵不動進(jìn)去,可就太不值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想來李長樂嬌縱,而那李征雖孔武善戰(zhàn),脾氣卻急躁,很容易受挑唆。惠妃籌謀深遠(yuǎn),多年來一直都在用心摸著承乾帝的喜好,自己做不到,便將膝下兒女一步一步的栽培成這樣,未料一朝東窗事發(fā),反倒令她吃了從前投機(jī)取巧的虧……
那么這樣看來,惠妃在慌亂之下,唯恐李征這顆救命稻草想不開,特意派人為他送去安撫,倒也說得通。
……嘖,真是煩得很,不論真假都要提防,且不能就此放松,這意味著他要比從前花費(fèi)更大的精力——這個該死的惠妃,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惹他心煩意亂。
想著想著就跑了神,余光瞥見李熙,心念微動,開口問:“衣領(lǐng)衣領(lǐng)、又是衣領(lǐng)——小殿下怎么看?”
正在專心偷聽,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提問的李熙:“……”
一時寂寂。
裴懷恩身旁,還在跪著的十七想提醒,卻被自家督主出言阻止了。
“無妨。”裴懷恩說:“小殿下不是外人,不用避諱他。”
這下十七把眼睛瞪得更大了,比銅鈴還大。
至于那個不用避諱的當(dāng)事人本身……
李熙喉結(jié)滾動,半晌說:“……廠公,我瞎,我看不見。”
“廠公。”頂著裴懷恩眼也不眨的灼灼注視,李熙哭笑不得,捧著桔子埋怨說:“廠公,做人不能這么記仇,我把扳指還給你,你可不能滅我的口。”
裴懷恩啞然失笑,知道李熙是誤會了,便大大方方地把手里衣領(lǐng)遞過去。
“小殿下想到哪兒去了。”
裴懷恩溫溫和和哄著他,說:“晉王府之事,本就是我毀約在先,害你報不成仇,于情于理,我都不該再對你隱瞞晉王府那邊的消息不是?”
頓了頓,直到李熙真的點(diǎn)頭把衣領(lǐng)收下了,才又不緊不慢地接著說:
“這就對了,合作么,小殿下請我吃飯,一只桔子換一條消息,我也不算虧,但這消息究竟是真還是假,就得勞煩小殿下自己分辨了。”
李熙聽了,跟著十七一起把眼睛睜大。
又軟又滑的緞子就繞在指尖,李熙斟酌再三,說:“……多謝廠公,我明白廠公的心意,也相信廠公,從今以后,直到廠公達(dá)成心愿之前,沒有廠公的令,我不會再偷偷做任何對晉王府不利的事。”
裴懷恩稱心地往后靠。
“那么就這樣說定了。”裴懷恩懶懶望著李熙的眼,說:“小殿下性子活潑,我很喜歡,往后如果晉王府那邊再出事,我雖不會特意派人去給你送信,但……只要是恰好趕上你跟在我身邊,我都不會避諱你。”
裴懷恩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