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該見的也見了,裴懷恩并指揉著鼻梁,忽感有些乏。
“福順——”
許久,在夏炳焦急的注視下,裴懷恩抬手喊福順過來身邊,而后漫不經心地吩咐他,說:“好了,現在我已聽你的見了人,你還有什么要稟報的?”
頓了頓,皺眉再瞥那夏炳一眼,緊接著又說:
“小福順,你跟我這么久,怎么連這點當機立斷的魄力都沒有,雖然我確實沒想到這老匹夫會是晉王那邊的人,可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白白浪費時間先報給我干什么?你該報給皇上呀,你……”
說著話,余光忽見福順從袖子里摸出一物,看著像是方繡了鴛鴦交頸的絲帕。
“督主,不是您想的那般,非是小的膽怯不報。”
福順難得斗膽打斷裴懷恩,低頭將絲帕雙手奉上,語氣古怪地說:
“只因除了那些和藥方子對不上號的藥渣之外,我……我還在這人的住處,發現了這個。”
越說把頭埋得越低。
“督主請看了,方才小的說此事關乎天家顏面,其實并未說謊,因為這帕子、這帕子分明就是出自當年的莊嬪娘娘之手。”
話至此再頓了頓,深吸一口氣。
“督主,我的督主啊,不信您就瞧這繡功,依小的看,除了晉王殿下那位早早便去了的生母,放眼整個宮里,都再尋不到這樣好的繡功了……!”
第035章 污泥
莊嬪的繡功好, 人盡皆知。
裴懷恩接來絲帕,見那一雙鴛鴦栩栩如生,抵頸纏綿, 倒真似有說不盡的情意。
不寫情詩不寫詞, 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顛倒看, 橫也絲來豎也絲。
橫也思來豎也思……
啪!
裴懷恩一下抖開手里絲帕, 輕笑了聲, 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
裴懷恩說:“聽你這樣一講, 我倒想起來, 聽聞莊嬪娘娘素來多病,鮮少伴駕……”
承乾帝不喜歡病懨懨的男人和女人。
聽聞當年莊嬪入宮后不久, 便不幸染了天花,承乾帝嫌她晦氣,只礙著她娘家的面子勉強去看過一回, 余下都是御醫院的人在照料。
裴懷恩垂眼看,但見絲帕一角, 竟還被人小心翼翼地繡上了一個“征”字。
征字何意,不言而明。
縱使為著避嫌不再相見, 也要將兒姓名告與君知——裴懷恩心情大好。
就說承乾帝與莊嬪都不是什么身體格外強健的人,怎就生了個烈物出來!
身旁,夏炳掙扎得愈發厲害, 口中嗚聲不止,似是有話說。
一片混亂中,裴懷恩抬眼看福順,不肖多言便聽福順恭敬解釋道:“督主放心, 此事天知地知,知情人等皆已滅口, 就等您回來定奪。”
碰上這么大的丑事,若是貿然報上去,只怕以承乾帝現在的那身病骨,到時非得被氣到直接去見莊嬪不可。
裴懷恩明白福順的顧慮,手里帕子抖了又抖,似是極高興,轉而又問:“藥渣呢?”
福順伸手指殿內,說:“正在里面扣著,小的已經仔細看過,確定不是毒藥,只是……只是常飲傷身,恐怕會慢慢將人耗得油盡燈枯。”
裴懷恩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說:“很高明,怎么換的呢。”
福順轉頭看了夏炳一眼,斟酌說:“他是御醫院中公認老實本分的人,此次皇上病重,負責煎這藥汁的人就是他,然而誰能想到,實際上,他每晚都會把隔天要用的藥材帶回家中去煎,然后第二天一早,再把真正需要用到的藥材和早已熬好的藥渣一并帶進宮中,事后再將準備好的藥渣交給我們的人查驗,自己則偷偷把真的藥渣帶走,如此一來——就算后面有人要核對藥庫的用量和剩余,也核不出什么名堂來。”
頓了頓。
“再者宮里的人和他熟,都不曾懷疑他,更不曾攔他,若非督主昨天忽然……使他在宮門口露了怯,以為事情敗露,恰好因神色慌張被我們的人扣下,意外查出這些來,恐怕往后再過個十天半月,還真就叫他得逞了。”
裴懷恩聽得津津有味,偶爾轉頭看那夏炳一眼,見他雙眼充血,目眥欲裂,心中更得趣。
“好一個老實本分的御醫吶。”裴懷恩笑著說:“看來本督昨天的那通脾氣,發得真太是時候了。”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近在眼前,根本無須誰來與他言明!
只不過……
哈,多可笑,野種險些做儲君。料想如李征那般自負的人,若知當年真相,恐怕會立刻迫不及待的自戕了去。
夏炳還在掙扎。
趕上雙喜臨門,既除掉了晉王又教訓了齊王,裴懷恩覺得很快活,耐心也就變得比平時更多些,愿意把夏炳嘴里的抹布拽出來,聽他多說兩句。
福順得了眼色,連忙去做,手腳麻利地給夏炳“松了口”,卻未松綁。
夏炳得了自由,顧不得多想,張口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