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嘉哪敢抗命,立刻哆哆嗦嗦地就從隊(duì)列里滾出來,垂著手誰也不敢看。
卻聽承乾帝又說:“黃小嘉,你這是收了誰的好處,竟敢在供詞里這樣說。”
黃小嘉當(dāng)場就跪了,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還說什么明哲保身,棄暗投明,放眼全天底下,哪有親爹不護(hù)兒子的?
就知道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
但事到如今,伸頭縮頭都是個死,已沒機(jī)會反悔了。
……聽話還有可能活,裴掌印手眼通天!定能依約救他!
“回,回皇上。”黃小嘉這樣想著,跪在地上說:“微臣沒有收好處,微臣所言句句屬實(shí),微臣、微臣是因受不住良心的煎熬,方才決意將實(shí)情說出,請皇上明鑒!”
承乾帝的臉色更黑,始終沒再看李熙。
“既然句句屬實(shí),那就當(dāng)著晉王的面,把你的證詞再復(fù)述一遍。”承乾帝說。
晉王聞言眉心緊蹙,將信將疑地轉(zhuǎn)身,嚇得黃小嘉滿身是汗。
由于皇命難違,黃小嘉不敢再看晉王,顫聲說:“回皇上,微臣是受了晉王殿下的命令,在兩年前誣陷了六殿下,微臣……微臣府中還有與晉王殿下往來商議的書信,還有……”
話至此說不下去了,只因晉王忽然向他這邊走了兩步,攜著森寒殺意。
晉王怒聲說:“黃小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黃小嘉把眼一閉,心思在危機(jī)時刻百轉(zhuǎn)千回,依照裴懷恩教給他的說法,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直了些,顫聲說:“我、我沒有胡說。”
“皇上,前陣子六殿下來問我,我原本因?yàn)轭櫦芍鴷x王殿下的威脅,不愿與六殿下多說,可我夜里做噩夢,夢見了死去的三萬將士。”黃小嘉揩淚說:“皇上,當(dāng)年之事另有隱情,一切正如供詞中所說——我實(shí)在不能因我自己這點(diǎn)私心,就害三萬將士永不安眠!”
黃小嘉身旁,李熙看準(zhǔn)時機(jī),也跟著跪下來,說:“父皇,從前兒臣因?yàn)楦屑ざ市謯^勇殺敵的恩情,心里其實(shí)很敬佩他,可是黃郎中沒說謊。”
頓了頓,再朝前重重扣首,邊說邊悄然抬眼,仔細(xì)觀察著承乾帝的臉色變化。
“父皇,兒臣在京中孤立無援,若非有黃郎中大義相助,讓兒臣能順著這點(diǎn)線索,真抓著了當(dāng)年的涉事之人……”
再頓了頓,倏地話鋒一轉(zhuǎn),怯懦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
李熙說:“而且父皇,從前兒臣不敢說,其實(shí)兒臣在回京路上遇到了刺殺,兒臣……兒臣看得清楚,那些刺客的衣領(lǐng),是只在二皇兄府里才有的八寶錦。二皇兄他、他這是怕我回來,不想讓我活……”
不對勁,情況有變化。承乾帝的態(tài)度不好,不能再對晉王這么落井下石了。
正如他先前所料的那般,承乾帝有心要護(hù)晉王,要把錯處都推給黃小嘉,讓黃小嘉去做那只替罪羔羊。李熙想:既然如此,他和裴懷恩就該順?biāo)浦郏m時放出衣領(lǐng)這條破綻來,讓晉王有話可駁,別真莫名其妙就被皇帝禁了足,吊了兵牌。
換句話言之,如果今天注定判不成晉王的死罪,那就得讓晉王疑罪從輕,并且最好依舊能調(diào)兵,才能繼續(xù)他們接下來的計(jì)劃。
李熙這話說得斷續(xù),晉王依言抬頭,怔怔望了一眼裴懷恩。
卻見裴懷恩此刻居然面色不改,只微微皺起眉來,仿佛也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自己命底下人縫好的流光緞,怎就忽然變成了八寶錦。
在裴懷恩臉上看不出問題來,晉王又轉(zhuǎn)頭看齊王。
齊王也在皺眉,完全沒料到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
黃小嘉那供詞說得清楚,只將一切罪名都指給晉王,讓旁人根本就插不上話。因著前幾日楊閣老那事,齊王原本以為裴懷恩會記恨,不想竟然沒有。
只是……
打壓便打壓,為什么又教李熙貿(mào)然說出那領(lǐng)子來,給老二留后路?
畢竟那就只是出給李熙的一道考題,實(shí)在算不得證據(jù),反而更像生機(jī)。
俄頃,正當(dāng)齊王陷入沉思,晉王也很快找出了李熙話里的漏洞,連忙見縫插針,慌張地說:“父皇,六弟如此膽小,我信六弟沒撒謊,可我真的沒有這么干!”
說著不顧身旁大臣阻攔,一腳踹在黃小嘉身上,咬牙切齒地道:“因?yàn)樵趦赡昵白隽颂澬氖拢圆幌肓芑鼐@話乍一聽很順,可是父皇——若那些刺客真是我派過去的,我會傻到在他們身上縫八寶錦嗎!這——這擺明就是栽贓!”
言罷又踹一腳,恨聲說:“派出去的刺客能栽贓,通敵之事就也能栽贓!父皇,兒臣實(shí)在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黃郎中,竟讓他這般害我!父皇……父皇!兒臣今日之冤枉,正如兩年前的六弟!”
“……”
高座之上,承乾帝雙手撐膝,陰沉著臉只看不說,悶聲咳嗽起來。
坦白些講,再沒人比李熙更適合、也更希望查清這案子,那案宗上寫的是真是假,是個人都能猜到——
這就是場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