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中痛苦,卻無人能體會。
一片落葉落到池水之中,頃刻化作飛灰,而他得在里面熬上二十七日。
池中偶有鮮紅之色涌出,是冰蓮在吞噬融入他的血肉。
漸漸的,他身上開始浮現蓮花紋路,這便是后來的憫生蓮紋。
納化的過程極其漫長,越老爺子并沒有一直守著他。當眼前的影子模糊,湛云葳知道,又是命書翻頁的時候了。
她望著越之恒的眉眼,忍不住想:每一次見你,似乎你都在經歷命運的苦難。
越大人,望下次再見,你能得償所愿。
人的一生,不能總是苦澀啊。
命書的聲音響在耳側,湛云葳知道,這是命書將要闔上的訊號,所窺天命不能過多。
然而她卻想在離開前,最后看一看,一年之后,越大人是不是真的來過學宮,為何她毫無印象。
她對命書翻頁的規律已經隱約有些許了解,閉上眼,將自己帶入書頁之中,控制著時間流速。
眼前越老爺子替越大人請教習先生,他在雨中練習鞭子、學著煉器的畫面,仿佛走馬觀花而過。
視線再次清晰定格時,已經來到了一年后。
湛云葳低眸,發現身邊還是坐在輪椅上的越老爺子。
旁邊停靠著一艘云舟,越老爺子準備出行,他要去學宮拜訪舊友,交代接下來要做的事。
這是一個清晨,陽光照在云舟之上,沒過多久一個腰間別著鞭子的少年走了出來。
正是越之恒。
不過如今的越之恒,已經不是望月池畔,那個困在后山的小邪祟。
一年過去,他又長高了不少,她幾乎得略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他臉部輪廓更加成熟了些,冷峻的半張臉上,仍舊有若隱若現的蓮紋。
越老爺子道:“出發罷。”
他們去的,果然是學宮的方向。
抵達學宮前,越之恒垂眸,拿出一個黑色的面罩,系在后腦之上,遮蓋住了臉上的蓮紋,只露出一雙淡墨色的眼睛。
越老爺子知道,這與自卑無關,而是越之恒已經明白將來走上的是一條什么樣的路。
蓮紋之事,越少人知道,便多一分勝算。
如今教習先生加在一起,也打不過越之恒。再過幾年,越之恒就會接管越家,“投效”王朝。自此他得積攢陰兵,以冰蓮之血,飼養這股能消滅靈帝的力量。
年少時那驚鴻一瞥,只能埋藏在記憶中。不管是身份還是命數,兩人完全不可能有交集。
越之恒遠比他想象的成長得快。
一年前,木屋前的少年,還會流露出那樣的目光。如今……老爺子心道,就算再見湛家那女娃娃,他的目光恐怕也能克制得跟看路邊的花草沒兩樣。
湛云葳自然也發現了這個變化,她支著下巴,心里覺得好可惜。
她原本還指望能見一見少時的越大人心動不已的模樣呢,沒想過命書翻過的須臾,她就已經看不透越之恒的想法。
她甚至覺得,越之恒說不準此刻就已經把去年那點心思舍棄了。
畢竟九年后在三皇子府邸重逢,他對她那般冷漠。誰能想到少時還有這段過往?
然而很快,隨著云舟行駛,一股期待歡喜之意,代替了湛云葳對越之恒心性過快成長的遺憾。
這條去學宮的路,湛云葳曾千百次走過,但這是她第一次站在旁人的視角,回到少時學藝的學宮。
而今春日,兩畔無數花朵盛開,爭奇斗艷。
越之恒接過老仆的活,推著越老爺子上山。
路上遇到許多年輕鮮活的學子,他們身著學宮青色的服飾,見越家一行的打扮,知道老爺子輩分不菲,紛紛行禮。
越老爺子看看別家陽光明媚的少年,再看看身后心思莫測的越之恒。
他說:“回去沒了蓮紋以后,你也去上兩年家學。”
越之恒腳步頓了頓,道:“沒必要。”
許多東西他都已經會了。
越老爺子說:“人心、相處之道,是那幾個先生沒法切身教你的東西,去家學看看,總能學到些新東西。”
這回越之恒沒反對。
一路上,湛云葳看見了許多師兄師姐,他們后來大多戰死在了與王朝的戰役中。
盡管這只是命書中記載的過去,在湛云葳看來,卻美好得像場夢。
當時只道是尋常。
越老爺子今日打算見學宮宮主,最后一次與故人敘舊。
老爺子看越之恒一眼,說:“行了,不用再跟著我,你自己去學宮中走走罷。”
盡管當初的承諾放在今日看,已經變了味。越之恒這樣的性子,既然知道沒希望,一開始就不會給自己留余地。
老爺子知道他有分寸,索性趕走了他。
就算不惦記得不到的白月光了,也別在這杵著,耽誤他們老頭子談心。否則一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