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琊山主說:“諸位等等,我得找找,有沒有孩子被留在了這里。此處既然是那孩子的家,我們拿了她的東西,便不能將她一個人留在這里。”
幾人作為正道魁首,心腸自然不壞,紛紛點頭,幫他一起找。
最后長琊山主當真從閣樓中抱出一個嬰孩。
她緊緊閉著眼,長得玉雪可愛,半個小拳頭放在嘴里,卻沒有氣息。
眾人圍上前,忍不住猜測這孩子的身世。
“上古至寶盡被奉于神龕之中,這孩子氣息純凈,來歷不明,想必是此處主人的女兒。”
一個上古被封印到今日的遺孤。
世間再無族人的小女嬰。
她的襁褓精致可愛,一眼就能看出族人多么愛護她。可惜千年封印,留在禁地,永恒的孤單。
蓬萊尊者嘆了口氣:“沒有氣息,我們解不開上古封印,救不了她,將她放下吧。”
那年,還年輕長琊山主搖了搖頭,他將撥浪鼓放在孩子的懷里:“諸位仁兄離開吧,我留在此處,找尋喚醒她的方法。她與逝去的族人機緣巧合救我們一命,此恩理應償還。于天下人而言,上古法器皆是珍寶,于整個禁地和她的父母而言,她才是舉世不換的珍寶。”
尊者低聲道:“是在下淺薄慚愧。”
最后眾人商議出的辦法是,其余人離開,去救御靈師們,而長琊山主留在此處,救封印中的女嬰。
所有人都明白,那法器一出,會引起哄搶和局勢改變,為了保護孩子,每個人自行抹去了關于女嬰的記憶。
除了長琊山主。
他在禁地里過了一天又一天,皇天不負苦心人,兩年后的某一日,終于讓他找到了辦法,嬰孩才睜開了那雙栗色的圓眼睛。
她伸出稚嫩的手,握住了他傷痕累累的手。
山主怔愣許久,潸然淚下:“以后我便是你爹爹。”
她的長命鎖上,刻著一個“泱”,長琊山主給她取名湛云葳,又喚她小字泱泱。
眼前白霧起,禁地不分晝夜,湛云葳看著那男子精心照顧女孩,煮了羊奶,一口口喂給她,教她走路說話,她也終于一日日長大。
湛云葳看見那小女娃撲進長琊山主懷里,笑聲清脆,含含糊糊喊他爹爹。
長琊山主大笑,抱起她,兩人坐上靈鳥飛遠。
而湛云葳留在原地,往后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她記得自己跟著長琊山主救人,記得他教自己仁慈之道。
她有了許多家人,后來還有個兄長。長琊山主沒有食言,從生到死,她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她臉上不知何時,全是淚水。
就像幼年第一次學說話那樣,看著山主抱著孩子離去的背影,湛云葳喚道:“爹爹。”
你永遠都是我的爹爹。
禁地只是一段塵封的記憶,而長琊山,才是她永遠的家。
命書翻開一頁頁,一一仿佛倒退。
湛云葳走回原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三件上古法器沒有被帶走的時候。
身前就是那朵冰蓮。
她遲疑片刻,伸手去碰,這次卻沒有掌下一空,她仿佛真的碰到了什么,卻并不是冰蓮的觸感,而是“命書”翻頁。
她看見了后來發生的事。
越臨羨帶走冰蓮后,又于地宮中,將宣夫人等十來個御靈師救回來。
那一晚血月很亮,宣夫人抱著夫君,止不住落淚,她眼里滿懷痛恨痛苦。越臨羨說:“我知道,沒關系,沒關系,都過去了。”
宣夫人不住顫抖:“我將那兩個小怪物留在了地宮之中,他們會死嗎?”
朝夕相處三年,分娩之痛,稚子反哺。她離開得決絕,卻何嘗不知道那兩個孩子皆是良善的心腸。
越臨羨給她擦干淚水:“你從這里出去,先回家,我去接孩子們。”
宣夫人哽咽道:“可是他們,我不知道是不是……”
越臨羨說:“稚子何辜,你是他們的母親,我便是他們的父親,天下間,哪里父母拋棄孩子的道理。更何況,渡厄城中還有同門的妻子需要人去救,你回家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他又將懷里的憫生蓮給宣夫人:“你將蓮紋和這塊玉牌帶給父親,他自然明白如何做。”
然而越臨羨再也沒有回得去,湛云葳看見他拼盡全力,卻死在去地宮的路上,被魑王們合力絞殺。
他喋血的地方,離地宮只有一步之遙。
湛云葳順著他生前最后的目光,走進那扇門后。
巨大的血月之下,蜷縮著兩個取暖的孩子。
他們都望著窗外,女孩打著手勢:阿恒,娘還會回來嗎?她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年僅三歲的男孩道:“不知道。”
女孩沉默良久,從懷里拿出一個藏起來,已經冷硬的饃饃,示意道:我給娘留的,要是娘還回來,我就給她吃。
她再乖一點,娘就不舍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