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越大人,你上次這樣背我,還是很多年前。”
“你記錯了。”
湛云葳慢慢闔上眼,沒有記錯。很多年前,越之恒背著她一起走在月光下,兩人相看兩相厭,他冷冷淡淡道:“你且忍忍,我活不了多久。”
而今想起來,卻有幾分令人難過。
越之恒感覺她臉頰貼著自己,聲音越來越低:“越大人,你這輩子,一定要活久一點。”
他望著前方,沒有應(yīng)她,大雪落了他們一身,此刻仿佛白頭。
湛云葳聲音越來越輕,含糊道:“你、你離開王朝吧越大人,留下沒有好下場的。”
越之恒知道她現(xiàn)在是個醉鬼,于是說什么都應(yīng)。
“好。”
她說:“我不想與你為敵。”
越之恒手臂托了托,令她更安穩(wěn)一些:“我知道。”
她朦朧間,只覺得他好說話極了,最后語調(diào)近乎呢喃:“我、我在努力了,清落姐的藥,我就快找到。”
這句話令越之恒停下腳步,那日在寒潭洞中,少女亮晶晶的眼,仿佛歷歷在目。
他終于知道湛云葳這段時日,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吃了多少苦,才匆匆在他生辰前,來到越府。從他們初見,到如今已有十二載。
漫長的十二年里,越之恒從沒有過一刻,覺得這一生能和她有交集,然而她已經(jīng)做了比他想象還要多的事。
她閉上眼,徹底睡過去:“越大人,三分若不夠,你什么時候,才能十分……”
越之恒閉了閉眼,低聲道:“現(xiàn)在。”
謀算
天蒙蒙亮, 越之恒坐玄烏車出了越府。
今日風(fēng)很大,吹得玄烏車簾幕翻飛。
他掌中有一個塵封多年的盒子,里面裝著兩塊玉, 一塊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能看出來是孩童啟蒙識字用的玉牌,另一枚則是已經(jīng)雕刻了一半、初初有了雛形的成年男子命玉。
時辰尚早, 汾河旁沒有百姓, 只有凍死的尸骨。
良久,那盒子被扔出來, 一路砸碎冰面,很快沉入深不見底的河水中。
越之恒一眼都沒回頭。
玄烏車一路向前駛?cè)? 最后在一戶朱門綠瓦的人家停下來。
曲逐星面色蒼白孱弱,坐在輪椅上,笑著喚了聲越掌司, 越之恒頷首。
曲攬月?lián)沃鴤悖嗔巳嗟艿艿哪X袋,隨越之恒一齊走出門去。
兩人漫步在結(jié)了冰的河畔,越之恒這個點來找她,今日也不是飼養(yǎng)她鎮(zhèn)壓著的那些東西的日子,曲攬月知道,恐怕沒好事。
“這次要去哪里?”
越之恒說:“渡厄城,百殺箓現(xiàn)世了。”
曲攬月驟然抬眸。
她眼中染上凝重的冷意,袖中拳頭握緊。
二十六年前, 邊境結(jié)界的鎮(zhèn)守兵將, 死傷無數(shù), 大多姓曲。
那年結(jié)界破碎,第一批被邪氣襲擊侵染的, 幾乎都是鎮(zhèn)守邊境的靈修士兵。
她父親死守邊境,護(hù)衛(wèi)著王朝和百姓,不讓邪祟邁過去一步,最后亦邪氣入體。母親收到家書,知道陛下不可能同意指派王朝的御靈師去邊境,于是自發(fā)帶了家族中的御靈師、同其他善良的御靈師一起去救人。
曲攬月記得那一日也像今日這樣冷。
她才七歲,抱著剛出生最小的弟弟,希望母親能把父親和叔叔伯伯平安帶回來,接連等來的,卻是一個又一個噩耗。
起初是勇敢救人的御靈師們,大半被抓入渡厄城,少數(shù)被邪祟殘忍殺害,她的母親便死在這場戰(zhàn)役中。
靈帝下令所有城門關(guān)閉,設(shè)立法陣,入邪者不得入。最后大半將士被困在城外,她父親忍痛在士兵們變異前,關(guān)押了所有注定無法得到救治的將士。
異變前一刻,曲將軍含淚點火,大火帶走了將士們的性命。
第二年春,仙門有志之士去救御靈師。八歲的曲攬月站在城樓,盼星盼月希望父親歸來。
一月后,曲將軍自戕在邊境。
說來可笑,一名戰(zhàn)功赫赫,深受百姓愛戴的將軍,沒有戰(zhàn)死沙場,卻死于一顆慈父之心,死在傳聞中的百殺箓上。
泓元道君帶著百殺箓消失前,曲將軍是世上最后一個見到百殺箓的人。
多年后,曲攬月才明白父親為何這樣做。
只有死在結(jié)界下后,保留殘魂記憶交付王朝,靈帝才不會懷疑他勾結(jié)仙門,私藏百殺箓,意圖弒君。
他成功了,曲攬月和曲逐星活了下來。
老管家牽著她的手:“以后小姐就是家主了,王朝就是一只吃人的猛獸,小姐要快一點長大。”
她望著城樓外的百姓,城中紙醉金迷的權(quán)貴,擦干臉上的淚。
曲家敗落得很快,曲攬月日日苦修陣法,卻只敢藏拙。
關(guān)于曲家有秘寶的傳聞,經(jīng)久不散,曲攬月拒絕了承襲靈帝給父親追封的爵位,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