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明珠光不算很亮,她裹著新的披風,坐在桌案邊,神色略微遲疑。
越之恒安靜地等著。
他其實很想告訴她,他什么都不缺,今夜已經收到了最好的賀禮,湛小姐大可不必如此糾結犯難。
好一會兒,她下定決心似的,從身上拿出一塊玉。
那是一塊粉色的玉,色澤瑩潤,就算在燈光下,也隱約能看出價值不凡。
比起男子常佩戴在身上的玉石,這塊暖玉更像是女子所擁有的。
越之恒不動聲色:“給我的?”
“嗯。”她遞過去,“這是……我的命玉,你愿意接受嗎?”
越之恒驟然抬頭。
雖然他對御靈師很多東西都不懂,但亦知道命玉是什么。
他沉默許久,聲音略啞:“湛小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湛云葳輕輕點頭。
越之恒垂著眸,視線落在她的命玉之上。他終于猜到湛云葳這幾個月做了什么,這塊命玉原本是在裴玉京那里的。
而今她取了回來。
越之恒很早就明白,王朝這一場賜婚,湛云葳所在的仙門是不可能承認的。
他們沒有命玉的交換,亦沒有喝過合巹酒,一開始就很荒唐,他最初也沒有將湛云葳當做自己的道侶。
可就在這一日,她于風雪中歸來,將自己的命玉贈與他。
何至于此?
越之恒沉默著,眼前命玉猶如千斤重。他這雙手,不畏烈火,能握劍揮鞭,卻第一次對一塊小小的玉佩,生出又甜又窒悶的淺淺澀意。
他閉了閉眼:“我想接受,但是湛小姐,如果我告訴你,我還是不會和你去仙門,仍舊會去做陛下要我去做的一切,你還會將命玉給我嗎?”
一室靜默。
越之恒知道這個答案,若是他最后還能活下來。這玉是他融入骨血,也不會弄丟的東西,可偏偏……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結局。他沉默片刻,想說無妨、讓她收好命玉之時,湛云葳卻無奈開口:“可是,若不送這個,我身上一枚靈石都沒有了啊。”
所有的靈石都買了越清落的禮物。要她再以旁的做生辰賀禮,也太難為人了吧。
湛殊鏡也說了,越之恒什么都不缺,作為王朝掌司,他大抵什么都看不上。
再說,命玉不給越大人,湛云葳也不會再給旁人了。他若愿意來仙門再好不過,不愿來,有的路她也算走過。很早她就知道,世事并不一定有結果。
越之恒垂著眸,心里那些悶痛的東西散去,前路不明,但就算不看她的神色,也能聽出她郁悶的語氣。
他不禁想,湛小姐這段時日到底和誰在一起,這都窮成什么樣了。
若非知道湛小姐不會故意玩弄他,令他心緒起伏震顫,他幾乎忍不住氣笑。
好,原來令他悶痛不已,猶豫不決的東西,在湛小姐眼中,最大的根源問題是窮。
叨擾
夜風吹動樹梢, 不斷有積雪落下。
越之恒垂眸看著那塊命玉,額上的傷隱隱作痛。
越老爺子心里,他大概是永遠是那個和世家公子格格不入的瘋子。
他確實不知道靈帝會留他到什么時候, 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活下去,甚至明白湛云葳給他命玉,并不像世家定親那般正式, 滿懷愛意。
可那又如何, 總歸,他死之前, 會把屬于她的還給她。
靈修的一生那么漫長,就算這輩子是耽誤, 他也不會耽誤她太久。
沖著她這一分風雪夜來他身旁的傻氣,越之恒接過那塊剔透的玉,低聲道:“我沒有這樣一塊玉給你, 明日給你一個值錢些的東西。”
越之恒收好了命玉,又t看她一眼:“你等等。”
沒一會兒,他拿了一盒藥膏過來,在明珠光下給她上藥。其實臉上的傷已經好幾日了,因著不嚴重,湛云葳一直沒有管。
御靈師的靈體就是這樣,傷愈合得格外慢,看上去便有些觸目驚心。
空氣中帶上些許藥膏的香氣,感受著越之恒指腹上的溫度,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
兩個人離得很近, 近得她一抬眸, 幾乎能看見越之恒清晰的面部輪廓。
最后她半張臉幾乎在他掌心之中。
輕輕觸碰她臉頰的手指也開始變味,上一次離別還是在鬼鶴背上,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見。
湛云葳這幾個月一直在奔波和修行,到了現在,才有種“原來過去這么久了啊”的感覺。
越之恒緩了緩呼吸:“你能不能別這樣看著我。”
她也不知道這樣正常一句話,為何會讓她的臉隱隱發燙,她收回目光。
過了會兒,越之恒的語氣聽上去也正常多了:“快三更了,休息吧。”
仿佛剛才古怪的氛圍只是錯覺。
湛云葳這時候才意識到,從她回到王朝那一刻起,其實就算不得越之恒的道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