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和沈少聿出示令牌進了宮,他們大步走向那間荒蕪破敗、里面絕對不可能有人住的寢殿。
門上了鎖,應相思微微撤開,身旁的暗衛上前一腳踹開了寢殿。
大門打開之后,所有人都聞到一股刺鼻臭味,是從地上的黑黃污跡散發出來的,只要有腦子,都知道那些是什么東西。
應相思只表情變了一瞬便朝里面看去,地上有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面黃肌瘦,眼下發青,顴骨旁邊沒有肉,是向里面凹陷的,不知道多久沒吃過一頓好飯好肉,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老人被摧殘得沒了人樣,面相也變了,但從一些特征中仍能辨出他從前的模樣。
應相思沉聲叫:“遠侯王。”
被稱作遠侯王老人動了動。
他動不是因為別人叫他,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他回頭單純是因為聽見了聲音。
老人緩慢回頭看向門口的幾人,似乎有些茫然,也似乎有些瑟縮,許久之后,他長大了嘴巴呃呃兩聲,渙散暗淡的眼中終于有了一些光芒。
……
宋吟在屋里待著暖了一下午,看了好幾個話本,天都黑了,他感覺有些無聊,就站起身往義莊那邊走,打算看看蘭濯池在做什么。
哪怕是下雨,義莊里也有客人,都是這旁邊住得比較近的。義莊除了辦喪禮撈尸還往外賣辟邪的一些手串,經常有些心懷不軌打著買東西的幌子故意上門來找蘭濯池的人,男的也有,女的也有。
以前于膠憐也是其中的一員,一來就要買下蘭濯池所有手串,活活要用錢砸死人的派頭。
蘭濯池正在應付一個婦女,嘴角微微勾著,眼睛卻沒看對方,垂眼捉著手中的木材,用堅硬的小刀挑上面的木屑,手指修長如竹,挑個木屑都有種別樣的味。
他本就心思不在對面的人身上,所以于膠憐一在門口探出腦袋,他就看到了,唇角微斂看過去,眼神全放在了那人身上。
宋吟出門時用帕巾把臉上的炭灰擦掉了,臉頰光嫩白滑,杵在那很難不看到,他見蘭濯池正和人說著話,挺忙,就準備重新回屋了。
就在這時候,身邊越過兩個人,蘭濯池正好把那婦女打發了大步走過來,他一手拉住于膠憐,余光卻微微分過去一些:“楊夫人。”
宋吟聽到這個稱呼,也沒顧上來扒拉開蘭濯池的手,第一時間就朝身邊看過去。
那兩人是楊繼晁的夫人和堂弟。
楊夫人比上回來要清瘦了許多,本來豐腴的兩邊臉頰也往里陷了陷,眼下發青眼中泛紅,一看就知道這些天哭過許多回,從頭到尾都透著萎靡不振。
堂弟要比她精神頭好一些,但這幾天楊家籠罩著陰霾,他受感染也沒好到哪去,楊夫人被他攙扶著往進走,看到宋吟之后,她驚訝地做出皇上的口型。
下一刻就想起這是在外面,義莊里還有別人,于是及時拿帕絹捂住嘴巴。
義莊大堂不適合談話,蘭濯池把小徒弟叫過去迎客,他帶兩人去了旁側的小屋子里,點了油燈燒了炭火盆,和幾人一起坐下。
楊夫人先出聲打破這詭異的寂靜,她面朝宋吟,眼一紅就嘀嗒掉下來水,她在宋吟的注視中哽咽地說:“陛下上回讓我安心在家里待著等消息便好,我原本是想好好待著的,實在是,實在是坐不住。”
楊夫人聲淚俱下:“我昨晚夢到了繼晁,他額頭全是血,肉也全是爛的,對我哭著說他死得好慘,還怪我沒陪他一起走……”
宋吟聽到這里覺得勢頭不對,遞過去新的帕絹,安慰說:“夢和現實大都反著來,楊侍郎是想托夢讓夫人你好好生活,帶著他的份活下去。”
楊夫人用帕絹擦了擦潮濕的眼角,她低聲喃喃了一句我知道的,便望著虛空愣了愣神,似乎想到了從前溫情的回憶。
她作為武將的嫡女嫁到楊府中,性子急,和擅長講道理的楊繼晁總聊不到一塊去,從來都是楊繼晁遷就著她,楊繼晁早就成為他血濃于水的一家人,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能說沒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