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方發(fā)燒了,體溫還在持續(xù)升高,半靠在李羨胸前,人事不省。
李羨可以清楚感覺到她在發(fā)抖,剛出生的小貓小狗一樣,冷得下意識往他身上貼近,試圖取暖。
李羨頓了頓,緩緩抬手,摟住懷里的蘇清方,宛如摟住了一顆鳥兒的心臟,滾燙火熱。女子粗重的鼻息打在他頸側,七月夏風般悶熱。
李羨似也被這份炙熱灼得有些焦躁,敲了敲車廂板壁,吩咐外間車夫:“快點!”
“是。”車夫應道,接連打鞭,加速驅駛。
但畢竟臨近夜晚,天色愈發(fā)暗沉,快不到哪里去。抵達安樂公主府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沉。
馬車一停,李羨打橫抱起蘇清方,碾著落到地上的菊花而過,連通報的人也沒等,直接進了公主府。
公主府內(nèi),安樂正在和單不器一起用膳,臨時得知李羨過來,收拾都沒來得及,趕忙出去迎接,只見李羨已到內(nèi)院,神色倉皇,懷里還抱著個女人。
“阿瑩,去叫太醫(yī)。她發(fā)燒了。”李羨囑咐道。
不用說明其人名字,也不必窺見其人面貌,安樂也能猜到“她”是誰。不過怎么每次都往她這里送,都要叫大夫?她這里又不是太醫(yī)院,他又不是沒有太子府。
往自己住處帶啊!
安樂恨鐵不成鋼,還是體貼問:“這次要女的嗎?”
“隨便。”李羨回答,腳下步子越邁越寬。
人都燒暈了,還管什么男女。
安樂公主十五歲出降,李羨當時十七,還沒有后面那些大逆之事。母親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她更是獨受寵愛的嫡公主。若非駙馬實在出眾,才華、品貌皆是一等一,恐怕也不會那么早出嫁。婚禮排場自不必說,御賜的府邸位置也極佳,挨近皇城。
李羨把蘇清方安置好沒多久,太醫(yī)便到了。
太醫(yī)為蘇清方診完脈,回稟道:“近來天氣變換,姑娘這是受寒著涼,加之心中憂愁,身體疲累,以致病勢洶洶。姑娘現(xiàn)在還在發(fā)寒,暫時不宜挪動,以防加重。臣先去開方子,先服一劑下去,看看能不能把燒退下去些。”
“勞煩。”李羨道,差人送太醫(yī)下去開方抓藥,接著又屏退了其余左右,圖個清凈。
實際最該走的是他,至少不是在這里守一個病秧子。他明天還要上朝。雖然不是逢五的大朝,也可以想見明朝廷議的唇槍舌戰(zhàn)、血雨腥風。他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得安寧,真是想到就頭疼。
然此情此景,甩手離開又不放心。
就不能等他把她擱下再燒嗎?非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病?早知道往太子府帶了,管誰會知道。知道就知道。
李羨有點破罐破摔地想,坐到榻邊,又摸了摸蘇清方額頭。
掌下娟眉動了動。
李羨察覺,挪開手,見她迷迷糊糊、悠悠轉轉睜開眼,微喜,“你……”
“醒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床上的蘇清方苦著臉,哇一聲就哭了出來,“怎么做夢還要伺候你們這群大爺啊啊啊啊——”
李羨:……
她還伺候他?她不每天氣得他肝疼他都要燒高香了,她還伺候他?
蘇清方燒得腦袋昏沉,也認不出眼前的房間是哪里,只覺得陌生得緊,便以為自己在做夢,結果一睜眼就見到床頭的李羨,感覺天都塌了。
怎么夢里也這么多糟心事啊,能不能放過她啊……
“燒傻了?”夢里的李羨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冷硬且惡毒。
“你們才是傻蛋!”蘇清方一邊抽噎,一邊扔了個枕頭出去。不過力氣太頹,被李羨一把抓住擋下。
蘇清方滿臉委屈,聲嘶力竭、沒頭沒腦罵道:“你也是,蘇鴻文也是!把我從閣樓上推下去不夠,還要……還要把我從家里趕出去……嗚嗚……”
“不來京城,哪有這么多破事……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再一個衛(wèi)滋,一個杜信……你們一個個大權在握,我又沒想要趨炎附勢,也沒想摻和你們的事,怎么還跟鬼一樣陰魂不散、糾纏不清啊!”
“宗桑冊老(畜生死人)!”
“吾要噶其(我要回家)!”
“嗚嗚嗚——”
李羨:……
說到后面李羨已經(jīng)完全聽不懂,大概是吳語,不過猜也知道不是好話。
“嗚嗚嗚——”
“噦——”
她哭得兇,罵得更兇,上氣不接下氣,岔了氣,趴在床邊干嘔。
也可能是病中反胃吧。
反正李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是他見識短淺了,從沒見過人哭成這樣的。他真是上輩子作惡多端,這輩子聽蘇清方罵人,還是一天兩次。
李羨嘖了一聲,挪過去給蘇清方拍了拍背,“罵完了嗎?”
省點力氣,別罵了。
有這個勁頭,是不是說明沒太大問題?
“沒有!”蘇清方吸了一口鼻涕,眼角溢出過于激動的淚水,發(fā)號施令,“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