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水,深不見底,事實也是如此,外加一層深秋的寒涼。
蘇清方一跌進去,便感覺到一陣電般的戰栗,從四肢襲來,逼著心臟極速收縮跳動。
她有點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生長在吳州的蘇清方是會游泳的,但猝然跌進寒潭里,也不免四肢發僵,嗆了幾口水,不過不至于驚慌失措。
突然,只聽又一聲撲通,有人跳入水中,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岸邊帶。
稍時,蘇清方也終于習慣了冷冽的水溫,撥動僵直的手腳,和李羨一起朝岸畔游。看書請到首發站:y e sesh uw u3
猝不及防,一道浪打過來,扇到兩人臉上。蘇清方出于本能閉氣,沒被溺住,卻也被凍得不輕。
旁邊的李羨似乎不太好,動作漸緩。
水中的蘇清方敏銳察覺,連忙拽住李羨的手臂,往岸邊鳧。
萬幸,他們離岸也就剩一個身位。蘇清方使出吃奶的力氣把李羨拖上岸時,他人已經閉目昏迷。
蘇清方的心瞬間沉入谷底,拍著昏迷男人的臉,啪啪啪的,“喂!李羨!李羨!”
青年一點反應沒有,更不用說醒轉了。
蘇清方擰眉,俯身,把臉湊到李羨鼻邊,又伸手摸了摸李羨頸側。
呼吸和脈搏似乎都有點弱。
不管的話,會不會死啊?
蘇清方想到自己剛說的,喝酒落水淹死的故事,悔得腸子要青了。
早知道說點好的了。
估計李羨也是因為喝了酒,體表升溫,比蘇清方感覺到的溫度更低,氣血不往腦子供,再加上水性一般,被浪一打,整個人暈了。
當然不能不管。
太子要是薨了,等著滿門抄斬吧。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接受再死一個兒子。又是秋獵,緬懷都不用換地方。十二皇子李昕有福了,說不定他就是下任皇帝。
蘇清方腦海中什么亂七八糟的都想了,一邊念叨“別死啊李羨”,一邊解開李羨的衣服,往兩邊打開,讓他能夠呼吸更順暢。
罷了,蘇清方擺正李羨的腦袋,微微抬起他的下巴,打開他的嘴,確定他口中沒什么異物,隨即用另一手的側邊按下他的額頭,手指捏住他的鼻子,開始給他吹氣,有急有緩。
像一陣暖風,帶著蘭桂的甜膩味道。
李羨神智昏沉,腦海里什么也沒有,又盡是東宮往事,一幕幕閃過。
他想起母后、舅舅、意然舒然、老師,還有東宮二百六十七人,都已一個個離他而去。有些還活著,有些生不如死,大部分死了。
看到蘇清方落水的瞬間,李羨心頭浮起一股體會過千百遍的、失去的惶恐。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離別之痛像洪水一般把他淹沒,令人窒息。
也許一沉到底,也就不會有這些歡悲了。
“醒醒!李羨!李臨淵!別死啊!”有個聲音在喊。
意識不清中,李羨感覺到潮熱的氣在往嘴里撲,掙扎著睜開一線眼。
女子側臉近在眼前,甚至有點太近而看不太清。濃密的睫毛如蝶翅,帶著剛出水的濕意,嚴肅得一眨不眨。
同樣溫熱的唇,貼在他嘴上渡氣。
像某種溫熱適宜的糯米甜糕。
想到此處,李羨一下清醒,被捏著鼻子不能喘氣,反被嗆到。
聞聲,蘇清方也從吹氣的動作中抬起身體,整個人松懈下來,一副劫后余生的頹感,“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你沒事吧?”
“沒……咳……沒事……”李羨道,嗓子被水嗆得有些啞。
他扶膝坐起,看到自己大敞的胸膛,衣服被扒了個透,不住又咳了幾聲,眉頭緊皺,睨著蘇清方。
跪坐在一邊的蘇清方給李羨拍了拍背,不懂他一個大男人怎么一臉被輕薄的樣子,解釋道:“我看你呼吸微弱,才解你的衣服的。救落水的人要這樣的。”
“你倒是熟練。”李羨沒好氣說,開始系扣子。
“也不是第一次了。”蘇清方理所當然道。
霎時,李羨瞳孔放大,手上的動作頓住,瞪向蘇清方。
“怎么了?”蘇清方問。她都沒讓他感謝救命之恩,他不高興個什么勁。
李羨收回聚焦在蘇清方唇角的目光,無法置喙,起身離開,淡淡道:“沒什么。回去了。”
蘇清方跟上,一邊擰干頭發一邊抱怨:“水性這么差還想著救人?你至少在岸邊看看狀況吧。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游水?”
被一通訓的李羨有股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憋屈感。自己真是腦子被酒淹了,會想救她。真是命里犯水。
李羨頗為怨懟地反問:“不是你喊救命的嗎?”
蘇清方反駁道:“誰突然摔一跤不喊救命?”
“……”李羨無言以對,自顧自上了馬。
一只玉白的手隨即伸到他面前,示意他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