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阿姨帶著那名實習生走遠了,林知言沿著記憶里的長廊繼續(xù)前行,穿過一片或明或暗的光影,站在活動室的玻璃窗外。
輕快的音樂伴隨著琴音傳來,她微微睜大眼睛,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霍依娜坐在電子琴旁,嫻熟地彈唱《音樂之聲》里的經(jīng)典插曲,歌聲輕快成熟,和記憶中那道跋扈的冰冷嗓音截然不同。
她將頭發(fā)剪短了,齊鎖骨的頭發(fā)頗具少女感,皮膚依舊很白,卻不是那種病態(tài)的蒼白,指尖帶著微微的紅暈,看起來健康了不少。
見到窗外站著的林知言,霍大小姐瞪大一雙貓眼,指尖下的琴音有一瞬的停滯。
她很快調(diào)整過來,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彈奏,將走偏的曲調(diào)拉回正軌。
“娜娜小姐變了很多吧?”
身旁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笑音,“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b大的高材生了,每年都會利用寒暑假的時間來福利院做義工。”
林知言轉頭看向一襲白衣的護理師,詫異道:“關、小姐?”
“你會說話啦!”
關倩驚訝更甚,笑著說,“哇,簡直不敢相信,你聲音挺好聽的哎!”
“謝謝。”林知言微微一笑。
兩人本來就不算太熟,只是曾經(jīng)工作需要有過短暫的交集,猝然相逢,一時不知道該聊點什么好。
短暫的安靜過后,關倩率先開口:“我覺得,娜娜小姐是在學你。或許連你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你其實是個很有感染力的人,任何一個人和你在一起,都會覺得舒服。”
這算是極高的評價了,林知言有些愧不敢當。
尤其是,三年前經(jīng)歷了那樣慘烈的意外。
這是林知言背負了三年的,唯一的一抹愧疚。
她想了想,溫聲問:“當年的事,有沒有、連累你?”
見她主動提及當年,關倩反而沒那么小心翼翼了,忙說:“你走后,我確實是嚇得要死,但要說什么實質(zhì)性的損失,還真沒有。說實話,我以為我的工作鐵定保不住了,結果霍總沒有追究……不,應該是沒時間追究。等他緩過神來,再追究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索性就由著我和娜娜小姐去京城休養(yǎng)。”
林知言放心了,輕輕舒了口氣。
“后來我也不敢擅自聯(lián)系,真沒想到過了這么久,還能有見到你的一天。對了,你們……現(xiàn)在沒事了?”
“應該,暫且、相安無事。”
“那就好!別看娜娜小姐那副表情,她心里也是高興的,音都彈錯幾次了。”
關倩打開了話匣子,靠墻插兜,很有職業(yè)醫(yī)生的做派,“說實話,我當初有點不理解你,覺得你太傻太單純了。”
林知言見怪不怪了,語氣平和:“很多人,都這樣說。”
關倩:“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想啊,如果是我能和那樣的人在一起,有車有房子,他愛不愛我、專不專情又有什么關系呢?拿著大筆的錢過喪偶式的生活,我做夢都會笑醒。”
林知言點頭:“是,他肯養(yǎng)我,我應該、跪下謝恩。”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為你感到不值。你陪了他那么久,最后什么東西都不肯要,一個人帶著滿身傷痕跑掉……”
關倩長長嘆了聲,擺手道,“唉!反正,你知道我想說什么。”
林知言當然知道,關倩這番話沒有任何惡意,只是為她打抱不平。
作為“情人”來說,林知言的確混得很慘淡,說出去都會被人笑掉大牙的那種。但關倩顯然不知道,她與霍述的問題從來不是出現(xiàn)在財產(chǎn)贈予上。
霍述那樣的人,想哄著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對她很好,真假難辨。要是哪天他不愿意哄了,抬一抬手指,就能將朱砂痣碾作蚊子血,到時候這滴礙事的蚊子血又該如何自處呢?
風箏掙不開魚線,拴著金鏈子的金絲雀,同樣逃不過飼養(yǎng)者的掌心,強權之下,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如果對方不愿意好聚好散,那每一樣受贈的奢侈品,都有可能成為勒死金絲雀的那根鏈子。
這些道理林知言都明白。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霍述為什么要以她的名義捐三年的善款,還偏偏挑了那樣一個日期。
沒由來想起霍述那臺,用兒時被綁日期做密碼的電腦。
莫非自己逃跑的那天也是他的失敗與恥辱,所以才要用這樣的方式銘記于心?
思緒飄飛,三年來一直刻意遺忘的某個念頭如野草瘋長,蠢蠢欲動。
她坐在走廊的石凳上,曬著熱烈的陽光,心情復雜地打開手機微信,點擊切換賬號。
猶豫了幾秒,到底沒能抵擋得住內(nèi)心的好奇。
就看一眼。
她安慰自己:就當是填補一下這三年來,她記憶的空白。
林知言輕抿唇線,輸入賬號密碼,點擊登錄。
短暫的加載時間過后,滿屏幕的未讀消息提示跳入眼簾。
1535條未讀消息,其中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