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去看步瞻的眼神,也怕對方察覺出自己的異樣,將剩下的藥揣了就走。
她的身后,是一陣陰雨霏霏,摻雜著店家樂呵呵的感嘆聲:也不知哪家郎君這般有福氣,能娶到這樣水靈的小娘子,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拐至一側(cè)巷角,雨勢似乎更大了些,冷冰冰的水不要命地從天上往下灌,姜泠來不及顧上濺至裙擺處的泥點子,緊攥著手里的藥包,失魂落魄地躲到墻角處。
腳邊雨水積累成一個淺淺的小水洼,倒映出她煞白的一張臉。
是他。
怎么會是他。
他怎么來了江南。
與他對視的那一瞬,姜泠內(nèi)心深處閃過許多念頭這是不是他,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他怎么會來江南。
可面前這一雙鳳眸,明是在告訴姜泠,這世上除了步瞻,何人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女郎的呼吸顫栗著。
方才她一直在強(qiáng)撐。
重逢的那一瞬,過往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也在她的腦海中慢慢蘇醒,相府、聽云閣、崢嶸閣、長明殿。
還有熊熊燃燒的藏春宮。
姜泠原以為,隨著那場大火逝去,這些記憶也會煙消云散,她在江南的新生活,也逐漸步上正軌。
琳瑯居蒸蒸日上,眼看著她就要與季老師共同創(chuàng)辦江南畫館,為什么,為什么偏偏還要讓她再遇上那個人?
雨水冰冷,劇烈的秋風(fēng)呼嘯而過,宛如一把銳利的尖刀,將她的記憶再度捅得千瘡百孔。
姜泠,姜家當(dāng)真值得你這樣做?他們遺棄你,也算作你的親人么?
你想好了,他們不死,你就要死。
相爺說棄母保子務(wù)必保住孩子!
這是迷藥,還是毒藥。姜泠,在我身邊,就這般讓你難受,就這般讓你生不如死?
好啊,姜泠,那你就去死啊。
她終于忍不住,后背貼著冷冰冰的墻面,癱軟的身子一寸寸滑下來。
驟然又是一道冷風(fēng)。
江南從未下過這般大的雨,也未吹過這般大的風(fēng)。姜泠一個不備,手上一下失了力道,骨傘就這樣被冷風(fēng)吹掀,呼啦啦地飛到道路另一邊。
她從彎曲的臂彎中抬起一雙眼。
看著越飄越遠(yuǎn)的雨傘,姜泠只感到一陣無力。大雨頃刻間將她單薄的身子淋濕,她已分不清面上的是雨水或是淚水。
忽然,一把傘橫在她頭上,遮擋住傾盆而下的大雨。
她微瞇著眼睛仰起臉,面前落下一道身形。他的雪衣上也沾了些雨珠,發(fā)尾微濕,正低下頭,靜靜地凝視著她。
談釗并未跟上來。
寂靜得只剩下雨聲的巷尾,只剩下她與步瞻兩個人。
一嗅到那道旃檀香,姜泠下意識地退縮。她別開臉,踉蹌著上前去找傘。眼看著女子要摔倒,身側(cè)之人上前輕扶了她一把,姜泠揮揮胳膊,避開他。
傘飄得很遠(yuǎn),傘面卡在石頭的縫隙間。
身后傳來男子清冽的嗓音。
姑娘如若不嫌棄,可以用在下這一把傘。
不必。
她冒著雨,將骨傘從地上拾起來。傘面有些打皺,但也能勉強(qiáng)擋住些雨水。姜泠只慶幸,還好今日出門時她穿得夠嚴(yán)實,否則這一場雨淋下來,她當(dāng)真是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步瞻聲音依舊很淡:我的馬車就停在前面,可以送姑娘回家。
多謝公子好意,她平聲道,敝舍離此地不遠(yuǎn),不麻煩公子了。
站住。
姜泠方邁開半步,后背處忽然響起不咸不淡的一聲。他這一聲命令并不疾厲,卻帶著幾分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竟讓她的身子無端頓了頓。下一刻,男人已闊步,橫至她身前。
步瞻身形高大,遮擋住了她所有的光與去路。
她緊攥著傘柄,斂目垂容,能感受到那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順著她的臉龐、一寸寸地往下移動。
須臾,那人看著她,道:姑娘的面紗濕透了。
多謝公子提醒。
姜泠別開臉,用傘遮擋住臉頰,他的眼神卻緊跟上來。步瞻亦動了動傘柄,將她手中的傘推至另一邊。見狀,她不免有些惱怒,瞪圓了眼睛。
公子再這般,我便要報官了。
誰知,對方根本不聽她的話,低垂著眼簾,將她往身后的墻壁逼去。
為何要躲我。
她的傘徹底被人支開,對方逼迫著她,往后退了半步。
為何要避我。
男人目光灼灼,頓了頓,繼續(xù)沉聲。
為何要騙我。
幾乎是同一瞬,面前吹刮過一陣?yán)溆挠牡娘L(fēng),步瞻將她抵在墻壁上,撕拉一聲,扯下她那一層濕漉漉的面紗。
過往所有的痛楚,在頃刻之間,無處遁形。
姜泠看見男人眼底生起的情緒,他像是極為慍怒,眸光劇烈地晃動著。正攥著面紗的手指亦發(fā)出了咯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