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姜泠說,一直跟著他的那個小姑娘,名叫戚卞玉。
當初選太子伴讀時,各大世家送來了不少同齡男童。步煜悶著頭抱著書,一個都不想選。在他的記憶里,自己從小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寫字看書。
他不喜歡有人陪在自己旁邊,像是監視。
直到卞玉走過來,用胖乎乎的小手揪住他的衣袖。
她說她也沒有娘親,從小娘親就病死了,只有一個妹妹。
她說,她看見他偷偷哭了,他是不是想娘親了?太子殿下不要一個人悶著偷偷地哭,會把身子憋壞的。
想到這兒,奶娃娃將臉埋在姜泠懷里,忽然問:
娘親,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彼時姜泠正捧著一本書,給他念上面的故事,聞言,捧書的手一滯,笑容凝固在唇角邊。
她低垂著眼,一陣沉默。
見她這般,孩童眼底閃過一瞬的失落,他的睫羽極長,掩住瞳眸中轉瞬即逝的情緒。片刻,他揚起一張小臉,一字字認真道:
娘親,我并不想你與他在一起。
姜泠微愕,低下頭。
他會傷身邊所有人的心。
小皇子的語氣很平靜,娘親,我不想讓您傷心。
姜泠忽然想起來,除夕夜與他相見時,對方的那一句宮中還有另一條禁道
她渾身一震。
原來在那個時候,煜兒就已經認出她了么?
她動了動嘴唇,看著如此聽話懂事的孩子,胸口處堵堵的像是悶了一塊大石。不等她開口,孩童將目光移到別處,聲音亦是悶悶的:
娘親,先前我捉了一只很漂亮的小鳥,我很喜歡它。可自從它被我捉住、關在籠子里后,便開始不吃不喝。我想欣賞它光鮮亮麗的羽毛,想讓它為我唱歌。可是一天、兩天、三天許多天過去了,它的羽毛漸漸掉落,美妙的歌喉也變成生命垂危時奄奄一息的哀鳴。
后來我放走了它,可它再也恢復不到從前那般活潑漂亮了。
煜兒的話,讓思想掙扎的姜泠沉默了良久。
久到,待她回過神來,小皇子已趴在她懷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不知夢到了什么,竟喃喃,聲音里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委屈。
娘親,你這只算是丟下他,不算丟下我。
另一邊,自從那夜過后,步瞻像是換了個人般,竟開始關心起她的生活起居。
不知是不是某種補償,步瞻待她越發溫和。
他似乎也害怕她再做出什么沖動的事,又往藏春宮增派了不少宮人。
姜泠在后宮的日子過得也很清閑,名義上她雖然是六宮之主,但卻不用多管什么內務。步瞻在處理前朝事務之余也能將后院打點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她再多操心。
冰雪漸融,轉眼便是明懿四年的春日。
今年的春天格外明媚,宮里的桃花開得很好。
步瞻命人往她宮中種滿了桃花樹,春風一吹,便是一片花香簌簌。
這一天是三月十七。
姜泠醒得很早,一醒來,院子里又多了許多步瞻賞賜的東西。對于這些奇珍異寶,她早已司空見慣,只留下一兩件喜歡的,其余都讓人退了回去。
今日步瞻未來藏春宮。
姜泠坐在寢殿內,將畫像的最后一筆,細細描好。
畫像上有一名女子和一名孩童,姜泠抱著步煜,兩人正讀著一本書。窗外陽光明媚,桃枝亦是嬌俏,溫和的光影投落在二人身上,自是一片歲月靜好。
這也是她留給煜兒最后的禮物。
她讓煜兒傳話給季老師,做好了一切準備。
火折子、禁道、離開皇宮的小船。
其實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但她總覺得,不想再給步瞻留下些什么。最好這天地之間,不再留下屬于姜泠的身影,所幸便一把火燒個干凈。
與季老師約定的日子,也是三月十七。
她不知自己為何要約定到這一天,只是在與季徵寫信時,還未反應過來,便落筆定了這個日期。姜泠想,這也許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只是她記不得了。
自從被關入藏春宮,她的記憶似乎退化了許多。
她選擇性地忘記了許多事,若是可以,她也想選擇性地忘掉一個人。
就在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候,步瞻竟過來了。
他未穿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只穿了件雪白色的袍子。在姜泠的印象里,他很喜歡這般素凈的顏色。男人雙手負著,似乎拿了什么東西,驅散了眾人后,緩緩朝她走了過來。
自從她被解除禁足后,步瞻時常來藏春宮看她。
他似乎喜歡與她一起待著,即便二人相處時,大多是無言。
步瞻會將折子帶到藏春宮,坐在桌案前認真仔細地批閱。此時姜泠便會在另一側,或畫畫,或制香。
除了畫畫這個愛好,姜泠另一個愛好便是制香。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