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淑媛從貴妃椅上站起身,只見一孩童率著烏泱泱的人馬破門而入。他雖是年幼,身上卻帶著幾分并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稚氣,小皇子錦衣玉冠,沒一會兒身后的人便將整個庭院圍起來。
太子,你要做甚?
殷綾兒大驚失色,擅闖本宮內院,太子煜,你這是要造反嗎?
小皇子與他的父親果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冷著臉時的神態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相對于步瞻的冷淡,他的眼中更有幾分果敢與堅毅。
步煜連看都未看殷氏一眼,目光環顧了前院一圈。
見對方突然闖出,更是目中無人地未向自己行禮。不等她開口質問,只聽身前太子指著剛從藏春宮移栽的那棵桃花樹道:
來人,給孤把這棵樹砍了。
此言一出,殷氏左右都駭了一駭。
殷綾兒甩開宮人的手,氣極:這可是你父皇送給本宮的桃花樹,你敢!
步煜根本不理會她,徑直施令:砍。
他帶來的那群宮人也根本不怕殷淑媛,得了太子殿下的令,嚯嚯地動起土來。
住手!
殷氏氣得鼻子都歪了,匆匆跑到那棵桃花樹面前,企圖阻攔,大膽,太子殿下,本宮是你的母妃!
太子煜抬頭與她對視。
孤向來只有母后,沒有什么母妃。
言罷,他轉過頭,給孤砍得干干凈凈,一片葉子都不要留下。
此番大動干戈,想來勢必會傳入長明宮,可殷氏等了許久,也未聽到皇帝的消息。她想派人去通傳,卻又有幾分后怕。
太子,你知不知今日之事,若是傳到你父皇的耳朵里
休要在孤面前提他!
小皇子忽然厲聲,斥道:殷淑媛,孤并不知皇帝待你如何,也不想知道皇帝如何待你。但你給孤記住了,孤的母后,是大魏的皇后,是這后宮之主。你不過小小一個淑媛,膽敢以下犯上。即便皇帝不責罰你,孤也要罰你。
卞玉。
臣在。
按大魏律,目無尊卑以下犯上者,該當何處?
戚卞玉走上前:杖三十,罰跪宗祠。
步煜冷聲:那就杖三十。
面前的桃花樹已被砍了一半兒,他看得心中煩躁,索性移開了眼。長夜蕭索,宮燈更是寥落,夜空中送來清冷的風,小皇子步步走到殷氏身前。
他看著滿面蒼白的女子,一字一字:
你若不服,大可去皇帝面前告孤的狀。
對方明明是個孩童。
他的眼神卻格外銳利逼仄,儼然有了上位者的影子。
這般陰狠的眼神,終于讓殷綾兒明白了他的母親即使身在冷宮,不受皇帝待見,可他是皇帝的嫡長子,更是整個大魏的太子殿下。等若干年以后他大權在握,藏春宮那女人即便是廢后,也會一躍成為大魏的太后娘娘。
走出鐘毓宮,杖責聲仍不斷,那女人還在哭嚎,但步煜卻沒有什么心思去看她受罰。他厭惡這個地方,更厭惡那個跑去藏春宮打擾他母親的女人,千恨萬恨,他心頭最恨的,還是他的生父。
邁過鐘毓宮宮階,他強撐的強硬之姿,登即軟下來。
殿下,殿下。
戚卞玉滿臉擔憂,去牽他的手。
太子的手很冷,小姑娘的手卻又軟又暖和,她小心翼翼地牽住了殿下的手指,嘆息道:
您又莽撞了。
他掌心有薄薄的汗,聞言,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卞玉,我又莽撞了。
涼風襲來,小皇子頓了頓。
但我忍不住。
我不是他,我不能容忍有人當著我的面,欺負我的母親。
說到這里,太子煜的聲音很低,他的聲音濕漉漉的,帶了幾分委屈。
小姑娘又攥緊了他的手,奶聲奶氣地安慰。
殿下莫要難過,日后待殿下長大了,定會將皇后娘娘接出藏春宮。
可是我等不及了,步煜轉過頭,眼睛里水光閃閃,等我長大,還要好久好久。我一想起我的母親還要遭這么久的罪,我就心如刀絞。卞玉,我好想見見她,好想親口告訴她,您一定要等兒子長大。可是長大真的太久、太難了
小皇子低垂下臉,吸了吸鼻子。
卞玉,我做夢都想長大。
見他這般傷心,戚卞玉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跟在殿下身側,默默地陪伴他往青行宮而去。他今日責罰了殷氏,明日定要受步瞻的責罵。想到這里,小皇子聳了聳肩,自嘲一笑:
被他責罵無所謂,只是我又要被先生罵了。
頭一回被太傅罵,是他在課上學習詩文,誦讀到父母之愛時,小步煜執拗地用筆將其上的一個父字涂去。
太傅很兇,是個胡須發白的老頭子。
但對方學識淵博,步煜很尊敬他。
罷了,被先生罵就被先生罵吧,但我還想再莽撞一次。
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