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是無數的尸骨,堆積成小小的山丘。
戰死的士卒,被無辜卷入的百姓,飛過的鳥禽,烏鴉啃食的尸體
身側有人拉了一把她,聲音微啞:別看。
正說著,他伸過手來,便要捂住她的眼睛。
姜泠躲開他,兩眼死死盯著眼前的景象,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人間煉獄。
她的心猝然一揪,竟比那日難產時還要疼痛。
這不僅僅是一種瀕死的絕望,更是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悲慟。她紅著眼,看著馬車緩緩穿過原本喧鬧的集市,駛過蕭府、袁府、盧府所及之處,無一不是一片哀鴻遍野。
見她眼底哀痛,步瞻也用胳膊環住她,試圖將她的手指從車簾子上拽下來。他緩聲,安慰著她的情緒:我未動姜家,你的家里人,如今都安然無恙地在姜府里。
步幸知,姜泠卻不理會他的話,緊緊攥著車簾,顫抖著聲息,你知不知曉,我曾經還妄圖跪在神佛之前為你祈禱,乞求神靈在上,寬恕你曾經犯下的惡行。
步幸知,你看看眼前這些都是你做的孽。
這一聲,她幾乎是咬牙切齒。
引得男人一怔神。
做的孽?
步瞻回過神思,忍不住發笑,姜泠,從古自今,罔論江山更替,只要是戰爭,你見過哪里有不死人的?以這些人的死,換得朝代的新生,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至于身后如何,我向來是不信神佛之說,若這世間當真有地獄閻羅,那我早已身在第十八層。
聽著身前之人的義正辭嚴,姜泠覺得一陣無力,不再想與他辯駁。
誰知,對方卻忽然傾身,蹭地一聲將車簾掀得更開了。雨水撲打在姜泠面上,冷絲絲的。
他道:你看看這些街巷,這些尸首。倘若我心軟上一寸,我便是這皚皚白骨中的一員。
他的眼里、語氣中,盡是上位者的漠然與無情。
姜泠不再說話。
馬車未停,繼續朝著皇宮馳騁,踩著森森白骨駛過那一扇朱紅色的大門。終于,馬車停落在一座宮殿門口,步瞻將她抱下馬車,闊步走入藏春宮。
這是離長明殿最近的宮殿,也是皇后的寢宮。
步瞻將她放在鳳椅上,轉身又命宮女端著干凈的衣裳走進來。鳳椅豪奢,把手上鑲滿了珠鉆。
男人吩咐了幾句,而后又朝她走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姜泠竟覺得對方與自己說話時,他原本冷冰冰的聲音竟放軟了幾分。
他道:我還有要事未處理,你先洗個澡,換件干凈衣服,我忙完便來看你。
末了,他唇線微抿,低低落下聲:聽話。
姜泠渾渾噩噩地抬起頭,看著他素白的衣衫被血跡暈染得鮮紅。他鳳眸狹長,容貌昳麗,清冷出塵的氣質像是一片飄在天際的、圣潔的云。
步瞻走后,周圍有宮人迎上來。
她們不知應喚姜泠什么,便戰戰兢兢地喊了句:主子。
誠然,她們也未曾見過這般狼狽的主子。
血水、雨水,還有臉上蜿蜒的淚痕重重水漬混雜在一起,讓姜泠只覺得身子萬分疲憊。她被人伺候著沐浴、梳發、更衣,最后一個人坐在那張冷冰冰的榻上。
此時已近三更天,廊檐雨水傾覆,孤燈搖晃。
是夜,姜泠果然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睜眼閉眼都是那些死尸。除卻那一層悲憫,她腹中甚至還有惡寒之意。
姜泠知道,國運衰微,所伴隨的是民生凋敝。
她也想過,步瞻一旦起兵,定會有生靈涂炭。
她卻未曾想,就會是這般慘絕人寰。
尸骨堆積成巨大的沖擊感,隱隱的胃疼讓她無法安寢,只將雙腿蜷著,與被褥中暗暗打著顫。
寂靜的黑夜里,門口傳來一聲:
主子已經歇下了。
步瞻聲音壓得很低:不必叫醒她。
須臾便是一道極輕微的推門聲,有人悄悄走了進來。
一陣窸窣,那人似乎在褪衣。繼而床榻微微一陷,他輕躺了上來。
緊接著,一只胳膊溫柔環住了姜泠的腰身。
步瞻環著她,慢慢挪了過來,他將臉埋于少女的脖頸處,淺淺吮吸一口。
男人的薄唇若有若無蹭過她細嫩白皙的頸,如此微不可查的觸感,還是讓姜泠沒忍住縮脖子。
沒睡么?
姜泠側身背對著他,沒說話。
見她還醒著,步瞻便將她的身形扳過,低下頭來親吻她。
他吻得很深,帶著些許掠奪,登時將她席卷。對方的唇輾轉到她的脖頸,輕輕嚙咬著她的鎖骨,在其上留下一道鮮明的紅痕。
終于,步瞻半撐起身,于一片昏黑的夜色中看著她的眼。
不知何時,少女面上一片淚痕。
怎么哭了?
他的聲音里有些竟有幾分關懷。
姜泠平躺在榻上,清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