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瞻招了招手,示意下人將其送至面前。
男人蔥白的手指自匣中取出海棠玉,爾后竟側(cè)了側(cè)腦袋,問她:喜歡么?
姜泠微愣。
他是在問自己嗎?
見她未反應(yīng),步瞻重復(fù)道:夫人,喜歡嗎?
在外人面前,他的語氣竟裝得十分溫柔。下一刻,他已用手?jǐn)堖^她的腰身。
一朵海棠花別在她鬢角邊。
男人身上的旃檀香氣襲來,一瞬之間,令姜泠神思一晃。她又回響起那個火樹銀花的新春宴,他不過是云淡風(fēng)輕地隨手一施舍,她便感動得熱淚盈眶。
她咬緊牙關(guān),告訴自己,不要沉淪。
鮮花贈美人,步瞻垂下眼端詳了片刻,也不知是在打量她,還是在打量那朵玉雕花,只見男人眉眼舒展,竟心情大好道:賞。
獻(xiàn)玉之人忙不迭跪拜,高呼:叩謝丞相大人
這一個賞字,不光代表了眼下的千金之財,更代表日后步瞻事成,旁人求之不得的高官厚祿。
見步瞻如此寵愛步夫人,旁人的目光再也不敢在她身上亂瞟了。
宴會散后,姜泠攏著氅衣,在崢嶸閣外候著步瞻。
他送走了賓客,一邁入門檻,便看見守在院子里面的姜泠。
就連步瞻自己都未反應(yīng),他原本清冷的面色,在看到少女鬢角上那朵海棠花時,不自覺地和緩了幾分。
他踩著落葉走過來,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見女子忽然取下鬢角的玉雕海棠,雙手遞給他。
男人微微蹙眉,你做什么?
姜泠斂目垂容,聲音平靜:相爺厚恩,妾承受不起。
聞言,他面色稍一頓,似乎沒聽清楚她說的話。姜泠便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溫聲開口:妾說,如此貴重之物,妾承受不起,還請相爺收回厚恩。
厚恩。
步瞻緩回神思,看著身前表面乖順的女子,忽爾冷笑:好,好得很。
他隨意指了個女使,你,過來。
而后又將指著玉雕花對談釗說:你給她戴上。
談釗:相、相爺?
戴。
那二人雖是震驚,卻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一個誠惶誠恐,一個面色微紅,終于將那朵海棠花戴上去了。
姜泠看著對方鬢邊花,面上竟沒有半分波瀾。心中的念頭也只剩下:這小丫頭生得眉清目秀,戴上這朵玉雕海棠還蠻好看。
女使戴上海棠花,撲通一聲跪在二人腳邊。
步瞻未看她一眼,徑直道:既然無福消受,那邊什么都不用受了。即日起,大夫人搬出聽云閣,移居別院,膳食衣物之類,與女使同享。
言罷,他一雙眼緊盯著姜泠,企圖從她的神色中窺看到些慌張。
他等著她后悔與自己作對,等著求饒,等著她示好。
卻未曾想,她平靜地福身,道:多謝相爺。
秋風(fēng)蕭瑟,不知吹拂得何人心中發(fā)堵。
姜泠搬出聽云閣那日,天空下起了大雪。
這是大宣十三年的第一場雪,比去年來得更早一些。推門步入別院,撲面而來的是冷颼颼的風(fēng),和無人打掃的灰塵。
她剛準(zhǔn)備收拾,萱兒走進(jìn)來,將綠蕪懷里的煜兒抱走。
姜泠放下包囊,快步走上前去攔。
為何還要將煜兒帶走?!
萱兒低下頭,為難地解釋:夫人,相爺說小公子金枝玉葉,不能陪著您住在這簡陋之地。夫人多有得罪了。
姜泠兩眼紅通通的,雙手死死抓著包著孩子的棉被。見狀,旁邊走上幾名下人將她鉗制住。她搶不過那些野蠻的強(qiáng)盜,眼睜睜看著對方將尚在襁褓的煜兒抱走,渾身哭得失力。
步瞻把他帶走,便是要我去死。
萱兒腳步微頓,幽幽落下一聲嘆息。
相爺不會逼您死的。
似乎為了監(jiān)視她,又似乎為了控制她,步瞻將她身側(cè)的婢女全部調(diào)走,換了幾個面生的下人,在這簡陋的別院照顧她的起居。
她就這樣像傀儡一般,渾渾噩噩地過了許久。
睜眼閉眼,都是煜兒在哭,哭喊著找娘親。
外頭戰(zhàn)事愈發(fā)吃緊,蕭齊清死后,朝堂上下完全變了天。京中怨聲四起,斥責(zé)步瞻殘害同僚,與此同時,南方水災(zāi)問題愈發(fā)嚴(yán)峻。
步瞻點(diǎn)著一盞孤燈,坐在桌案前。
似乎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小皇帝奏折都懶得批了。成堆的折子被送到相府,步瞻點(diǎn)著朱砂墨,忽爾感到一陣頭痛。
他已忍著頭疾許久。
他送走了馮茵茵,又與姜泠不合,談釗也尋不到旁的能醫(yī)治他頭痛的神醫(yī)。步瞻就只能硬生生忍著,手指緊攥著狼毫,啪嗒一聲竟將筆桿從中折斷。
見狀,周遭下人驚惶,忙不迭跪了一排。
步瞻將斷成兩截的筆隨意一擲,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他本想問水災(zāi)之事如何,看見談釗時,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