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蕪,她喚來婢女,聲音很輕,把這些經(jīng)文也都燒了罷。
綠蕪裊裊一福身,是。
這些天,她替姜家祈福,替步瞻祈福,替大宣的百姓祈福。
許是佛經(jīng)使人心思沉靜,她聽著前院的話,心中竟未生起什么波瀾。此時此刻,她不在乎步瞻已有多少天未來過聽云閣,也不在乎自己的夫君會不會將她遺棄。她唯一在乎的事,便是姜家可否能避此劫難。
聽說父親已致仕,想來步瞻不會太為難他。
可即便如此,姜泠還是心慌得緊。她的右眼皮一直跳著,心中始終不安。
另一邊,崢嶸閣里,談釗遞上一份花名冊。
名冊上先是列舉了滿滿四排人名,又以黑墨批叉,將其上人名一個個劃去。經(jīng)過這幾日,名冊上所剩之人寥寥無幾,為首的蕭齊清三個字尤為矚目。
蕭齊清,大宣右相,忠心不二的老臣。
為了徹底鏟除他的勢力,步瞻不惜拉攏他身側(cè)之人,也就是與他有些過節(jié)的、貪財好色的堂弟袁祿。
步瞻略微掃了眼名冊。
其上不剩幾個人了。
除了蕭齊清,還有當朝太傅、六皇子的老師姜聞淮。
見他的目光凝住,談釗也不禁望向那個人名。姜聞淮乃大夫人的父親,念著這一層關(guān)系,談釗平日替相爺做事,遇見姜家時也會刻意放些水。
可現(xiàn)在,名單上赫然寫著那三個字。
他太清楚相爺?shù)钠⑿院褪滞螅粋€月之內(nèi),名冊上的人必死無疑。
想到這里,談釗不禁有些猶豫。他抬眼朝桌案前望去,只見男人一襲雪白的氅,端坐在案臺之前。清寂的月光籠在他身上,襯得他愈發(fā)清冷斯文。不過片刻,步瞻抬了抬手,食指與中指并著,朝太陽穴按去。
見狀,談釗道:相爺,可是頭疾又犯了?
這是這個月的第三次。
相爺可否要請馮姑娘?
步瞻搖頭,不必。
談釗知道相爺與夫人鬧了脾氣,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姜泠,只敢稍微提一上嘴馮氏。大夫人備受冷落,曇香院那邊卻愈顯殷勤,每至深夜之時,馮茵茵總會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粥站在崢嶸閣外,溫柔悉心地喚談釗將湯粥送過去。
但她每次送的湯,步瞻連碰都不碰,轉(zhuǎn)眼便打發(fā)給了下人。
不出所料,庭院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談釗終于忍不住了,道:相爺,您頭疾難耐,不若讓馮姑娘進來為您施針。您身子好受些,也不耽誤了您的大計。如今天寒地凍的,若是因頭疾牽扯了別的什么病,那就不好了。
步瞻放下卷宗,想了想,覺得也對。
片刻,馮茵茵一襲粉衣走了進來。
女人歡喜地將湯粥擱在桌案上,繼而湊近從袖間取出兩根銀針。
她的聲音又甜又膩,在他耳邊婉婉道:相爺,請您閉上眼。
闔眼之時,步瞻下意識望了望聽云閣的方向。
他未喊熄燈,聽云閣燈火通明,宛若白晝。不禁讓他想起那女人剛?cè)敫菚海瑢Ψ筋B固而愚笨地守著那一盞孤燈,執(zhí)意等著他來。
男人眸光微動,閉上眼。
為了不打擾到相爺,談釗會在馮氏施針時,喚所有人退出房內(nèi)。
房間內(nèi)只剩下一男一女、裊裊青煙。
說也奇怪,他平日里向來不喜胭脂俗粉近身,對于女人的印象也是難纏且乏味。他無情無欲,一心只有權(quán)勢,滿腹籌劃只盤算著如何站在大宣的最高處。
可面對那個女人時
步瞻深吸了一口氣。
他本是排斥她的,她乃姜家嫡女,而姜聞淮在朝政上明里暗里與他過不去,甚至還寫檄文痛斥他囚禁六皇子之事。
若不是為了鳳命,他不會娶姜泠。
那個嬌滴滴的、膽小如鼠的女人。
許是她身上的香氣太能療愈人,慢慢的,他竟不排斥那些胭脂味兒。他的快意漸漸地從舒緩頭疾,變成了一種奇怪的、貪婪的欲望。這欲念如同野蠻的困獸,于暗夜之中張開了血盆大口。
步瞻的內(nèi)心深處,忽然涌起了一種探求之感。
他很想弄明白,自己是只對她例外,還是對所有女人都這樣。
如若是前者
男人眉心微動。
他向來不喜歡什么特殊的例外,所有人在他面前,皆是上位者的奴役工具。
于是他穩(wěn)下神思,感受到身側(cè)之人慢慢靠近。女子手指有意無意地搭在他的肩上,夜風徐徐,送來些許清香。
馮氏捻穩(wěn)了細長的針,解開相爺束發(fā)的帶。
她剛將男人的鬢發(fā)別至耳后,忽然感到周遭生起一陣無邊的冷意。女人一低頭,恰見對方掀了掀眼皮,不知他在想什么,眸光忽然一冷。
馮氏被他的眼神嚇得發(fā)怵,手一抖,銀針掉落在地。
她的聲音也哆哆嗦嗦的:相、相爺
步瞻眼簾微抬,望向那一張發(f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