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雙人。
聽到這一句話,姜泠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一瞬之間,有什么情緒自她眼眸中一閃而過,她目光微黯,聲音壓得很低:
那勞煩您先將這綢帶掛上,我回去再問問我家夫君。
住持無奈,只好點了頭。
少女唇角邊終于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朝著對方感激道:多謝您。
姜泠走后,步瞻才從暗處走出來。
熟悉的旃檀香拂面,溫雅而清冷。住持見了他,恭敬走上前來行禮。
步瞻目光落在那一條剛系好的紅綢帶上。
綢帶很新,顏色很鮮艷,其上字跡工整,并排寫著二人的名字。
只是本該屬于他生辰八字的地方,卻是一片蒼涼的空白。
見其,談釗試探道:相爺,可否要屬下將其取下來?
此乃姻緣樹,兩人一旦系綁在一起,便是心契神齊,不離不棄。
步瞻未語,目光放遠了些,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他眼前閃過適才的畫面
碩大的姻緣樹下,少女滿懷期冀地揚著臉,為了將紅綢系得更高一些,她拼命地踮著腳,一邊掛,一邊喃喃自語:
掛高些,以后的路就更順一些
步瞻向來不信什么神靈庇佑。
他更不相信所謂的善惡有報,因果輪回。
對于這些說法,他當然是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的。若世間當真有惡果,他弒父、犯上、叛君,早應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就在他準備移開目光時,腦海中無端閃過那一雙眼。
那雙眼,乖順,純凈,清澈。
是那個有些愚笨的女人。
步瞻微微蹙眉。
她當真是蠢笨極了,連他的八字都不知曉,就信了這些唬人的鬼話。
他的太陽穴忽然有些痛。
男人輕闔上眼,濃睫如小扇一般輕垂下,片刻后,風中響起極淡一聲:
不必,留著罷。
他的聲音里,多了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情緒,卻不過轉瞬,便消散在煙云里。
013
府里的人都說大夫人變了。
她似乎比剛進府時活潑了許多,平日里穿的衣服更鮮艷,整個人也更有精神氣兒了。
聽見這些話時,姜泠正坐在案臺前,手里頭捏著筆桿,臨摹著季徵的畫。
聞言,她抿抿唇,笑容輕輕漾開。
一側的綠蕪忍不住感慨:小姐,奴婢覺著,您現在笑起來真好看。
真的嗎,姜泠扶了扶發髻,有些忐忑,綠蕪,你說相爺會喜歡我這般嗎?
相爺肯定會喜歡的,小丫頭歡喜地點頭,小姐,您如今高興,奴婢心里頭也高興,您總歸不是剛嫁進步家時那副如履薄冰的樣子了,要是老夫人和小公子能看見您這般,那該有多好
正說著,曇香院突然傳來一陣呵斥聲。
有人哐當雜碎了什么東西,破口大罵:
你這不要臉的狐媚子,成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著勾引誰呢!看看你這臉,你這身子,真是不知羞恥,淫蕩至極!
姜泠執著畫筆的手微頓。
綠蕪趕忙叫人門窗關了,安慰道:
小姐不必理會她,自您嫁進來后,相爺就再未去曇香院看那馮氏一眼。她如今失了寵,滿肚子脾氣沒處撒呢,就只能拿屋里頭那幾個丫頭出出氣。小姐,您千萬別跟那瘋婆子一般見識。
嗯,姜泠面色溫和地點頭,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言罷,她看了眼天色,收起畫筆。
這幅畫臨摹已完,她約著午后將其送去丹青樓。
如此想著,少女抱著畫軸起身而去,前腳剛邁過門檻,后腳便有一輛馬車停在相府前。
步家的馬車比姜家寬敞許多,也更為豪奢氣派。車簾上暗紋所繡的一個步字,昭示著車內之人身份的尊貴。
相爺,回府了。
步瞻懶懶地掀了掀眼皮,恰有微風穿過,吹拂起車簾。
只一眼,透過車簾的縫隙,他看見匆匆離開相府的姜泠。
她懷里不知抱著什么東西,滿面春風,卻走得很急。
馬車另一頭,談釗仍說著袁祿的事。近些日子,朝堂之勢愈發緊張,他幾乎是大半個月未回府,頭疾也愈發嚴重。
許是頭疼難忍,他竟沒怎么聽進去談釗的話,直到對方喚了他一聲,男人才揉了揉太陽穴,疲憊應道:將卷宗送去書房罷。
談釗點頭:是。
見其走下馬車,門口的下人們立馬來迎。
為首的是孫管家,平日里慣會阿諛奉承,點頭哈腰,相爺您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大夫人將全府上下打點得井井有條,您看,這院子里的花兒擺得多好看。相爺您是不知道,夫人這段時間活潑了不少,也與下人們玩鬧到一塊兒去了,這若是擱了以前
步瞻冷幽幽地乜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