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寂然。
蘇南沒有繼承澡堂家的好酒量,微醺擴散,脫離地心的感覺更加強烈。電梯門開了,她踩穩高跟鞋,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高出許多的男人。人到中年,身上披了歲月的痕跡。他看起來好疲倦,惹人可憐。
進去坐坐吧。蘇南說罷往前走,腳步踉蹌。一只手扶住了她,接著箍緊她的腰。酒店長廊燈光昏黃,仿佛斜沉的落日,兩個人隨之傾倒在門背后。
章晚成手肘抵著門,額頭抵她額頭,她微微仰起下巴,便感覺到了吻。她輕呵氣,他便不管不顧地闖入。紅酒浸過的舌頭像苦澀的葡萄,挨著擠著,打碎了纏繞。
想不想我?章晚成用蠻力解開了蘇南的紐扣,寶藍色絲綢襯衫敞開來,猶如多瑙河上輝映的月光。他纖細的手指撫過,令她微微發顫。他嚙咬她嘴唇,老婆,說想我。
我不話未說完,蘇南失重,落在章晚成懷中。他抱著她進了浴室,胡亂地剝落她的衣服,要她吐出那兩個字。
阿成。
章晚成笑了,說啊。
我是你的老婆,是你兒子的媽媽,是你媽媽的兒媳婦,可是我是誰?
章晚成仿佛聽不見,眼底泛紅,執拗地親吻她。
浴室的熱水沖刷在他們身上,蘇南卻覺得好冷。
當初章晚成答應辦一場只有家人至親出席的小型婚禮,為此蘇南讓妹妹陪著飛上海試婚紗。策劃緊密進行中,章家的長輩忽然不同意他們辦婚禮。二婚還昭告天下,傳出去太丟人了。
其實是覺得親家丟人罷了。
蘇喬給父母定做的正裝沒能派上用場,直到老蘇走的時候,穿上了那套衣服,走得熱鬧而體面。就是那天,想要離婚的心情變成了切實的念頭。
愛過,又能怎樣呢。
正如小妹說的,為了愛情而結婚是不理智的。只恨相遇太早,她那么天真,竟甘愿和男人做半路夫妻。
在這個美好的日子,我們歡聚,是為了見證一對新人
麥克風拉出刺耳的聲音,喧鬧之中,來賓陸續就座。蘇家兩姐妹坐在女方年輕親眷一桌,鄰座的艾秀英回頭扒拉她們的椅子,冬子呢?
打電話,出去了。蘇青明白媽媽的心思,十分無奈。
趕緊給我叫回來艾秀英皺起眉頭,一副要發火的樣子。蘇南連忙領命,勾身穿過暗下來的燈光。
表妹的婚禮是時下流行的,沒有接親環節,從化妝、拍照到婚禮儀式全在酒店里完成。來的路上艾秀英念叨,三金,敬茶紅包,桌席多少錢,司儀、跟妝、攝像、攝影,婚禮四大金剛又是多少錢。
蘇青摸了摸孟敘冬的耳朵說,寡婦念經,不聽不聽。
艾秀英和他們兩口子冷戰到現在,實是坐不住了。一場婚禮一場戲,交錢來看不大值當,若能教育女婿,也不算浪費。
新郎入場之際,孟敘冬回到了座位。蘇青輕聲問:大哥怎么說?
環境嘈雜,孟敘冬低頭聆聽,臉頰掠過了她鼻尖。離得好近,她呼吸一滯,掃了眼周圍的人,還好沒有人在意。她沒辦法和一個聽障患者拉開距離,抿了抿唇,又將話重復了一遍。
沒事兒,他好像要過來。
啊?
我也叫了幫手。孟敘冬一手搭在桌沿,斜靠椅背。他臉的棱角沒入繁復華麗的花的投影燈光,看上去很壞。
蘇青緩緩挪開視線,注視舞臺。
洗浴的錢最后是孟敘冬結的,大哥一個人就花了八百塊。艾秀英叫大哥自己出份子錢,否則不要參加婚禮。大哥才不想來,惦記那房子,吹著口哨去了。
新換的防盜門,高級鋁合金,奢華而低調,正如他本人的氣質。他滿懷欣喜地擰開門鎖,看見了一片廢墟。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發現確是如此,不由怒從心起,打電話質問負責裝修的孟敘冬。
他趑趄踱步,不小型撞到了防盜門,門固定的一邊竟像刀切的吐司,斜落下來,轟一聲,整個門砸在地上。
鄰居投訴物業,物業找上門來,堵著他要說法。
他穿過花壇,跨越單杠,翻墻而出,鐵柵欄勾破他褲子也渾然不覺,他覺得自己像老叔欣賞的法國革命青年,敢于抗爭命運。
他雙肘貼著腋下,手掌筆直,兒時田徑隊訓練的童子功在這一刻爆發,他跑起來,橫穿公路,私家車急停,狂按喇叭。
他大罵有錢人,宣揚自己有朝一日會發達,他不顧路人的目光,繼續跑著。
他跑到了酒店,在前臺小姐惶恐的眼神中來到電梯間。一群從商務車下來的西裝客涌來,不知為什么,他能感覺到這幫人是奔著他來的。他不等電梯了,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跑上樓。
跑啊跑啊,面前高聳的雙開門大開,迎接他到來。
這一幕令人動容,爸爸牽著女兒走向新郎女兒,今后的路,爸爸不能陪你了!司儀激情澎湃,新娘低頭哽咽。
一抹剪影從紅毯上空飛越而過,臺下有人驚呼。
蔣蒙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