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喝了半杯,把杯子遞給安檸,等安檸放好茶杯回身看去。
床上又只剩下一個鼓起的包了,這次連頭發(fā)絲都沒給她留。
只有一句小到幾不可聞的謝謝消散在空氣中。
安檸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木老師什么時候才可以對自己坦誠一點呢?她對以前的自己也是如此嗎?
女孩神色復(fù)雜地低下頭,對著床說了一句,“不用跟我這么客氣的。”
不出意料的沒有回應(yīng)。
不知道是藥和紅糖水起了作用還是肚子上暖融融的暖水袋真得有化解疼痛的效果,躺下沒一會,木顏就感覺到那一直持續(xù)不斷如同從內(nèi)里刮肉的痛感逐漸消失。
被折磨了一夜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困倦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她沉沉睡了過去,卻又做了夢。
夢見她第一次來月經(jīng)的時候,痛得躺在床上說不出話,母親咒罵了兩句就沒有再管她,她一個人躺在那,睡也睡不著,想著就這么痛死算了也挺好。
“木姐姐?”在疼痛造成的視野模糊中,她聽到安檸的聲音,看到了女孩小小的身影。
就算看不清臉,她也能想象出女孩焦急的表情。
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伸手抓住女孩的手,慢慢握緊。
不要怕,寧寧。
可女孩掙脫了她的手跑了出去。
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手心一空的瞬間,心里的刺痛超過了身體的鈍痛。
她緩緩蜷縮起身子,強忍住流淚的沖動。
她知道真正害怕的人其實是自己。
可就在她要在這似乎永無止境的疼痛感中昏迷過去的時候,耳邊又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帶著暖意的水袋被塞進被子里,緊隨其后的還有女孩熱乎乎的身體。
她像個真正的母親一樣緊緊抱著木顏,小手把水袋按在她的小腹上,稚氣的嗓音顫抖著哄她。
“不疼,木姐姐,不疼。”
那個年代沒有什么所謂專門針對痛經(jīng)的止疼藥物,可在女孩一聲聲的安慰中,木顏卻真得感覺不到痛了。
聞著女孩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她沉沉睡去。
床邊的安檸發(fā)現(xiàn)木顏雖然睡著了,但睡得并不安穩(wěn)。
女人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眉頭緊蹙,身體微微顫抖著,嘴里輕輕念著什么。
她小心地站起身子,將耳朵湊過去,終于聽清了女人那近乎于夢囈般的呢喃。
“寧寧,寧寧……”
女人的聲音微弱,語氣卻急切,好像這個名字是什么靈丹妙藥,能救世間一切苦難。
這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安檸卻像被壓入深海,入口皆是咸澀的海水,無聲的窒息。
木老師從不會在清醒的時候這樣叫自己,她甚至都沒叫過自己寧寧。
所以,那個在夢中拯救她的人,依舊是過去的自己嗎?
安檸心里生出一種沖動,想要抓著床上女人瘦弱的肩膀弄醒她,然后讓她好好看清楚。
現(xiàn)在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不是過去的我。
可最后她還是頹然地坐了回去,只是伸出一只手,探入暖和的被窩里,握住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柔軟纖細,大概是因為月經(jīng)的緣故,此刻還散發(fā)著不同尋常的熱意。
安檸的手握上去的那一刻,那只手猛地攥緊,回應(yīng)了她。
安檸看見木顏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心里又有一點喜悅。
她緩緩低下頭,靠在木顏的枕邊,聲音輕柔又委屈。
“我在呢,木老師。”
如果你的愛是給過去的我的,此時此刻,就讓我做一個卑劣的小偷吧。
木顏睜開眼就看見了安檸近在咫尺熟睡的臉,女孩眉頭微微皺著,眼角還有一絲淺紅,看上去委屈又可憐。
枕邊的安檸加上剛蘇醒還有些迷糊的腦子,讓她幾乎產(chǎn)生了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寧寧兩個字卡在嘴邊,她卻本能的住了口。
小時候的安檸從不會對她隱瞞什么,所以也不會露出這樣糾結(jié)的表情。
而后來的安檸……因為她的緣故,已經(jīng)不會如此親昵的靠在她枕邊安睡了。
掃視了一圈室內(nèi)的擺設(shè),意識逐漸回籠。
這是現(xiàn)在,這是已經(jīng)長大后的安檸。
木顏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床邊女孩的身上,女孩以一個很不舒適的姿勢緊靠著床邊坐著,像是想要盡量離她近一點。
她的呼吸平穩(wěn),仍在熟睡,但臉上的表情卻表明了她并不開心。
又是因為自己。
木顏一直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安檸,卻在與安檸重逢后發(fā)現(xiàn)女孩也有不同于過去的地方。
就像此時此刻,她猜不出安檸如此難過的原因。
僅僅是因為自己痛經(jīng)不告訴她嗎?
女人的手輕輕撫上女孩細軟的卷發(fā),心里是翻涌的疼愛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