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禮法與宗教雙重層面上的地位抬升。
一步步看著皇后從武昭儀到今日的地位,真是讓人不知道該當說是唏噓,還是該當說是敬佩。
但想想當年還是陛下借著武后之口告知他該當如何去做,等同于他還欠著皇后一份人情,他也該當知道自己當下應如何辦事。
不,這應該不僅僅是因為人情的緣故。
陛下病弱,太子年少,皇后不得不先走上前臺來,本就是時局必然。而相比于已被流放的李忠,被丟到許地的李素節,完全沒有存在感的李孝與李上金,大唐的未來到底由誰繼承,本就是很明顯的事情。
他這位“太子賓客”該當有什么表現,本就不必多說。
“按照皇后殿下所倡議的那樣,集議之事會在中臺都堂舉辦。與會之人的名單以及相應的票決之物都已盡數就位。”
“勞煩右相了。”武媚娘朝著許敬宗頷首致意。
確實是挺勞煩他的。
按說許敬宗的年齡也不算小了,實在不應該像是近日這般籌備文稿和與會官員名錄,接連有陣子沒能好好休息。
可惜眼下能擔起重責的人不多,能得到她信任的人更不多,官位最高的也就是一個許敬宗了。
諸位宰相之中,任雅相病逝于遼東,去年十一月里,還未改名的門下省侍中辛茂將病逝。
剩下的人里倒是還有個能算關系親近些的,就是那左相許圉師。
他在去年九月里就得到過皇后親登府邸的問候,又在今年被選為次子李賢的老師。
但相比于早年間有過“患難交情”的許敬宗,若真有要事去辦,皇后大概還是更屬意于交托給后者。
更何況,明顯對于她掌權持有反對意見的上官儀,此時是以西臺侍郎的身份擔任同東西臺三品,也就是宰相之一,正好上面壓著個上司許敬宗。
這道最開始由上官儀起草的詔令,自然是由許敬宗再過一遍手更好。
在要事當頭的時候,陛下顯然是不會介意于這一點的。
他現在還在為另外一件事情頭疼呢。
就在阿菟從遼東送回來的封地邊界框定奏表送回來不久,鄭仁泰和薛仁貴也從西域戰場被調回。
雖然鐵勒九姓的叛亂已成功平息,抵達西域坐鎮伊麗道的幾位將軍也已經將損兵折將的余波給鎮壓了下去,唐軍在西部戰線上依然是整體占優的狀態,但朝中御史的一封彈劾奏表,還是一點不出意外地被送到了李治的面前。
這位司憲大夫楊德裔不知道陛下今年還有那等大事安排,所以在這封彈劾奏表中,不是一般地敢說。
他控訴鄭仁泰為主帥,先是誅殺已經降服的士卒,又在追逐逃亡俘虜之時,不知道撫恤士卒、計算軍資軍糧,以至于骸骨遍野,甲兵滯留于荒原,資助了隨后清理戰場的敵寇。
這一段話,最后以一句萬分沉痛的“自圣朝開創以來,未有如今之喪敗者”收尾。
而后,他又控訴薛仁貴不僅沒能勸阻主帥出兵,還不遵軍紀劫掠鐵勒各部,哪怕有先破鐵勒之功,也絕不能對他有何種封賞,反而應當將他和鄭仁泰全部交付有司,嚴格論罪。
薛仁貴的情況其實好說,在鐵勒部落已被平定的事實面前,將軍功過相抵,無損于大唐的聲名和李治這位天子的威嚴。
但鄭仁泰就不一樣了。那畢竟是先帝在玄武門之變時候的舊臣!
這封彈劾被陛下暫時扣押了下來,與有司商討如何將此事的影響再降低些。
這讓本就身體不適的陛下越發沒了心情管皇后這頭。
他所做的,只是在皇后告知籌辦事宜已盡數達成后,先后頒布了兩條圣旨,其余的事情便交給皇后來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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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朔二年的四月尾聲,兩道圣旨砸在了本已平靜下來的長安城中。
一條是面向天下人的,一條則是面向朝堂官員的。
這兩條圣旨的內容并不相同。
前者中寫道:現在民間經常有父母剛剛亡故就直接繼續嫁娶之事的行為,時間久了就大家都覺得習以為常了。還有些送葬的儀式上,比起悲痛,更多的還是一并歡飲,個個喝到酩酊大醉才回去,根本不像是個葬禮。寒食節也是如此,寒食掃墓原本應該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卻只見到眾人對坐舉辦歡慶之事,一點為先祖悲傷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這種種言行根本不該當在大唐這個禮儀之邦出現,有損唐人風氣,應當予以禁止。2
這一段話,乍看起來和僧侶沒什么關系,因為這訴求端正的其實是世俗的風氣,是在向民間重申孝道。
但仔細看去,又分明是對隨后之事的鋪墊。
若是百姓該當盡孝,也是世俗倫常之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僧侶是不是也該當遵守呢?
若是僧侶也需要遵守的話,在天子大過父母的君臣之義面前,叩拜天子好像也是一條應該被推行到僧侶之中的法令。
但圣旨下達得相當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