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隨后公主的安排中,他又意識到,情況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復雜得多。
而安定公主愿意將這樣的一件要務交托到他的手中,足以證明,他現(xiàn)在已可以算是公主不折不扣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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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這位新到此地的長官到底要做些什么呢?”一名高麗遺民少年朝著母親問道。
他小心地朝著外頭張望著,卻沒能從外頭走動的人群中看出個所以然來。
在他將目光轉回來的時候,就見母親麻木而蒼白的臉上并不像他一般還有著對外頭的打探想法。
她只是慢吞吞地將家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又往前頭的石頭上磨了幾下,而后開始嫻熟地砍削樹枝,制作打獵所用的陷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應道:“你管外頭那么多做什么?那位長官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們還是一樣的過活。”
在高麗未曾被滅國的時候,他們隸屬于高麗五部里的灌奴部,只有為人所使喚的命。
去年唐軍渡過鴨綠江時,要不是高麗兵馬敗退太快,又要掩護淵男生后撤,像是他們這樣的下等人恐怕要被用來當做守城的工具。
現(xiàn)在只是換了一批軍隊駐扎在此地而已,對他們來說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有過多的好奇心,只會如同淵蓋蘇文掌權之時那樣,賤民只配“行人畏竄,至投坑谷”而已。
“他們不太一樣,還給糧呢。”少年嘀咕道。
雖然不太多吧,但起碼像是態(tài)度友善的。
這少年人還未曾被生活打磨干凈的好奇心,讓他猶豫了一瞬,還是將自己常用的一把短匕揣在了懷中,趁著母親不注意,悄悄地遛出了門。
他心中默念道,他只要小心著一點,不要和此地的貴人起沖突,應該不會出事。
昨日他上街的時候,就看到新組建的巡邏衛(wèi)隊,將因為舊仇欺壓高麗人的百濟士卒給押了下去。
而那好像本不應該是在這里看到的場面。
他剛想到這里,忽然瞧見自己平日里的玩伴在街口朝著他招了招手。
那身形比他健碩些的少年一見他走到面前,就將他給拽了過去:“快,跟我一起去看個熱鬧!”
“什么熱鬧?”
“哎呀,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你跟我來就是了。”
兩人一個領路一個尾隨地朝著城門方向跑去,在抵達城門之外不遠的地方后,他們就看到了那所謂的熱鬧。
“阿左你看,那些人是不是白山部靺鞨?”高個兒少年問道。
在他說話間伸手指去的方向,正有一行人馬正在朝著泊汋城北面而來,卻并未穿城而過,而是繼續(xù)朝著南邊行去。
少年阿左一眼就看到,此刻為大唐士卒所看守押解著的,確實是一批靺鞨族人。
能遠遠認出他們,實在是因為這些人的打扮過于特殊了些。
他們剃掉的前額發(fā),更是讓那一個個腦門在日光下看起來格外醒目。
只是此刻,這些白山部靺鞨一改與淵蓋蘇文合作之時的恣意高傲,來去如風,一個個安分地跟在唐軍身邊,活像是一群被馴服的仆從。
其中倒是有一個還有些高傲的家伙,像是想要為己方的利益爭取兩句,卻在下一刻就遭到了鎮(zhèn)壓。
唐軍之中站著一個身量極高的將領,在阿左這種少年人看來,簡直像是個巨人。
現(xiàn)在這個巨人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那個刺頭的腦袋上,一把將人從隊伍之中拖拽了出來,比他們從陷阱之中抓獵物還容易。
也不知道他和那人到底說了些什么,在幾個呼吸之后,就見那人被重新推回了隊伍之中。
但相比于之前,他的臉色已變得蒼白了許多。
阿左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黑齒常之的動作,只覺對方當真是一派驍勇非凡的樣子。
若是唐軍之中有許多這樣的將領,也難怪淵蓋蘇文會不敵他們,讓高麗成為了大唐的安東都護府。
“別愣著了,趕緊跟上。”伙伴拉了他一把,才讓阿左沒再繼續(xù)方才的遐想。
這些不知為何被唐軍俘虜?shù)撵呿H族人在城南被驅趕上了船,阿左那伙伴也不甘示弱地從附近的草垛中取出了一只小船,招呼著少年阿左一并上船。
“咱們跟上去真的沒問題嗎?”想到離家之前母親的臉色,阿左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分擔憂。
“怕什么!你我的戶籍都已登記完畢了,唐軍也從未約束過我們說是魚都不能釣吧。”高大些的少年一把將船尾套著的漁網(wǎng)丟到了阿左的手上。“接著!”
阿左下意識地將其握在了手中,就聽伙伴又接著說道:“再說了,你沒瞧見嗎?前來圍觀的可并不只有我們。”
在這鴨綠江上,小船零零散散地分布著,在春水消融之時本就很常見。
唐軍似乎也并不介意有這樣的一群圍觀者。
他們將這批白山部靺鞨押解著順水而下,一直抵達了距離泊汋城足有三十里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