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的疲憊和嚴寒困苦絲毫沒讓他們有退兵之意。
以至于他們極有可能要死咬著拉鋸局勢不放,直到他這邊露出破綻來。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敵人會從自己的后方襲來。
還是這樣規(guī)模的兵馬!
平壤以南在他的安排下建立起了三道防線,其中最為要緊的一路更是交到了他的次子手中。
同時負責海岸線巡防的還有他安排在平壤以西的三兒子。
他怎么想都覺得,這兩人起碼不會在高麗處在劣勢的情況下投降敵方!
所以當唐軍到來的那一刻,淵蓋蘇文很難讓自己相信,他并沒有經(jīng)歷喪子之痛。
然而他現(xiàn)在更需要應(yīng)變的還是眼前。
為了攔截意圖渡河的北路唐軍,避免再出現(xiàn)被契苾何力殺入營中帶走將領(lǐng)性命的情況,沿河的戍守軍隊本就是最為精銳的。
后軍要么是必要的輪換,要么是他的軍資后勤人員。
在這倉促之間,他們?nèi)绾文軌蜃龀黾皶r的應(yīng)變?
更何況,這一個從后方打來,一個從側(cè)面殺入的將領(lǐng),還都有著少見的悍勇。
后軍頓時大亂!
在淵蓋蘇文來得及轉(zhuǎn)頭作戰(zhàn)之前,那些意圖避開唐軍鋒芒的高麗士卒剛被聚攏在一起,就已經(jīng)開始了無序的逃亡,讓后方的隊型變得混亂異常。
也讓淵蓋蘇文陡然意識到,其中不少原本隸屬于平壤守衛(wèi)軍的成員其實甚少經(jīng)歷戰(zhàn)事。
大難臨頭,他們也要更容易陷入恐慌情緒的影響之中。
“回頭迎敵!”淵蓋蘇文一把拉住了副將吩咐道。
他眼角的余光已經(jīng)看到了遠處山城塢堡之上同樣發(fā)生的交戰(zhàn),這讓他被迫明白,這出意外來客的進攻堪稱面面俱到。
在此刻,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他也毫不猶豫地朝著副將下達了另外一條指令,“再有后退之人,力斬不赦!”
可也就是在這條指令下達的同時,對岸的戰(zhàn)鼓敲出了越發(fā)急促的聲音,唐軍的渡河攻勢以越發(fā)凌厲的方式襲來。
在河上的渡船之中還有數(shù)十艘格外簡陋的,好像是在這幾日間才臨時伐木打造的。
但當這些船只被混在其余渡船之中的時候,誰也不會覺得它們的存在有多可笑。
淵蓋蘇文三步登上巢車,就見契苾何力依然像是他此前所做的那樣,身被盾甲搶先一步登岸。
他擰眉怒道:“怎么又是他!”
一度追殺高麗兵馬三萬人的戰(zhàn)績,早在他近來的反復(fù)進攻中傳入了高麗的營地,也讓他這一次率領(lǐng)更多人來襲的時候,讓正面對他做出抗衡的高麗人不由為之膽寒。
也就是這少許退讓,便叫他抓住了進攻的機會。
與此同時,黑齒常之也留意到了這方的突圍之勢,當即調(diào)撥馬頭朝著這個方向統(tǒng)兵而來。
卓云與唐軍士卒在側(cè)翼快速挺進所造成的破壞力,大大減弱了黑齒常之從后方殺入的壓力。
他彼時是以何等悍不畏死的方式?jīng)_擊泗沘山城,如今也是以何種方式意圖殺穿高麗的隊伍。
這位身量極高的將領(lǐng)在臂展之上也格外有優(yōu)勢,讓與之短兵相接的高麗士卒感到苦不堪言。
他要去接應(yīng)契苾何力!
協(xié)助這兩面會合的,也并不只是在側(cè)翼拼殺的卓云。
李清月朝著劉仁愿吩咐道:“讓營中的神射手出列。”
她伸手朝著其中一個方向指去,“朝那個方向射。”
這些士卒策馬出列,挽弓而射,在面對敵方箭矢打擊的危險之中,也將這一輪箭矢砸進了既定之地。
箭矢如雨,還有著驚人的精準。
淵蓋蘇文本還要派遣的攔截隊伍,當即被這些凌空砸下的箭矢給攔截在了當場。
而在高麗人來得及射殺這些騎兵弓手之前,他們早已退回了隊伍,只等著下一次的進攻機會和來自主帥的號令。
“你們怕什么!沖過去就是。”淵蓋蘇文揚聲下令。
可這樣的話,若是放在他們和唐軍隔河對峙的時候或許好用,放在唐軍直接從三面襲來的時候,卻很難讓人還能有這樣的奮勇。
就算這些人沒將話說出口,淵蓋蘇文也完全可以猜到他們到底有著何種擔憂。
他們擔心的只是那些箭矢造成的殺傷嗎?不是的。
他們是怕后方襲來的唐軍已經(jīng)將平壤城給奪取,將他們的家人都拿捏成了人質(zhì)。
怕他們在此地的殊死一搏,也已經(jīng)變成了毫無意義之事。
以至于那“后退者死”四個字,變成了一出不夠分量的威脅。
反而是此刻,當阿史那卓云一把掀開了戰(zhàn)馬之前的蓋布,將前頭掛著的頭顱顯露出來的那一刻,在側(cè)翼造成的動亂更為顯著得多。
那是——淵男產(chǎn)的頭顱!
這消息被快速傳到淵蓋蘇文耳中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要親自提劍沖到側(cè)翼去與此人交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