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說到這里的時候,目光忽然冷冽,“孫將軍,你隸屬我大唐北衙十二衛之一,代表的是大唐的臉面。那你應該知道,如何在拿到我要的軍糧之余,把你們這次前往新羅的行軍消耗,也給一并拿到手?”
這話說得無比擲地有聲。
若非安定公主的身量,算上那明顯加高了一截的鞋子,也才不過剛滿五尺,孫仁師險些要以為,站在他面前的,已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將領、謀劃縱橫的政客。
但對于他們這些將領而言,有一位戰略眼光獨到的上級,實在是一件無比幸運之事。
他這會兒哪里還能記得,在他剛剛泊船靠岸的時候,還對安定公主多有嫌棄,而是毫不猶豫地應道:“謹遵大都督之令。”
他去干活!
所以在目送劉仁軌領著卓云等人的出使隊伍離開后,李清月也送走了摩拳擦掌、意圖干一番大事的孫仁師。
這家伙深以自己那右威衛將軍的官職為傲,或者說,他以自己是大唐貴族為傲。眼下他既已打消了效力于安定公主麾下的顧慮,自然將這份傲慢對準了旁人。
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個金法敏。
雖說有大都督在百濟境內以身作餌、力挽狂瀾,但新羅的這出撤兵,在孫仁師看來,無論如何都站不住腳。
歸根到底,還是飯吃太飽的問題。
既然如此,那他這頭水軍發兵的消耗,就可以找他多要一點了。
孫仁師毫無心理負擔地想著,這怎么也得按照一個月行軍消耗的兩倍……不,五倍來算吧!
若是“先禮后兵”之中的“禮”起不到作用,他這個兵還能起到的作用更大一點。
“用水師威脅新羅,可要比陸軍有用得多啊。”李清月望著已不見人影的真峴城下,頗為滿意地感慨道。
這或許也是起行新羅的孫仁師所想。
新羅地界多山,起碼要比百濟多。
為了將這些西部山嶺充當新羅和百濟之間的緩沖屏障,也為了讓王都所在之地能有足夠的農田供給糧食,新羅的王都被設置在東面的沿海之地。
陸軍挺進新羅還需要經由翻山越嶺,水師卻可以在人猝不及防間登岸。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在唇角閃過了一縷玩味的笑容,“希望金法敏能做出一個合適的選擇吧。”
“公主,我能問個問題嗎?”同在此地的黑齒常之見李清月終于收回了視線,連忙開口問道。
李清月瞥了他一眼,“喊大都督。”
公主的名號是因為她是大唐天子的女兒。
大都督的位置卻是因為她和母親的合力爭取。
或許一時半刻之間有些人還沒法及時改變這個對她的稱呼,可李清月自己知道,到底是哪一個名號對她來說更有意義,也更能代表著她和母親都已往前走出了一步。
看看孫仁師那家伙在稱呼這方面多有眼力!
就這點上來說,可能劉仁愿都比不過他。
黑齒常之顯然還無法理解,為何公主要在這方面有自己的執念,但他作為一個降將,并沒有什么反駁的余地,干脆從善如流:“……大都督。”
“問吧。”
黑齒常之:“我是想問,劉長史這幾天有事出去了,那晚上的課怎么辦?”
別看他在外人面前過的是苦日子,什么白天需要擊鼓,還要做山地訓練,晚上要被唐軍首領“洗腦”,接受大唐的馴化教育。驢都沒這么連軸轉的。
他自己對此卻是甘之如飴的。
因為越是跟著公主一并聽劉仁軌講經典戰事案例,黑齒常之也越是意識到,他此前在百濟所接受到的種種教育,都不過是井底之蛙所見。
他或許有著天生迥異于常人的體格,又因出身不低,能在三十歲不到,就坐到形同中原刺史的位置,進而將他早年間就接收到的統兵教育,應用在實戰之中。
可看看他得到的是什么結果吧。
大唐一位年幼的公主都能將他擊敗,劉仁軌所講的種種,更是他不曾在百濟從中原得到的文書中看過,那么他距離真正的名將,還分明有著相當遠的路要走。
既然是這等緊要提升之事,可沒有給他耽擱的時間。
但他得到的回應,卻是安定公主沉默的凝視,看得黑齒常之都險些以為,是自己的臉上有什么不妥。
殊不知她是在想,這家伙都已經掌握了百濟語和大唐官話兩門語言了,居然還這么卷,真是給人壓力很大啊。
不過這話就不必在黑齒常之面前說出來了。
她回道:“這幾天先不繼續學習,我們換個其他的事情做。新羅那邊的軍糧到位后,我們便要發兵北上。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份更為詳盡的高麗南部行軍地圖。”
黑齒常之不解:“可我記得,大都督那里已有一張……”
“不,”李清月打斷了黑齒常之的話,“我說的,是沙盤地圖。半個月前就北上去的斥候,應該快回來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