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黔州二字出現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皇室斗爭就是有這樣的殘忍,連安度余生的權力都不給他。
看看吧,圣旨之中都已說了,讓他在流放到黔州之后居住在李承乾舊日的宅邸之中。
那是太宗皇帝一朝被廢黜的太子最后的去處,也是他的殞命之地。
就算只往前數兩年好了,長孫無忌也同樣是被流放到這個地方,而后在被逼迫之下服毒自盡。
起碼在李忠的視角中,那絕不可能是長孫無忌認清了自己失敗的事實,選擇追隨先帝而去,只有可能是被逼死的。
他李忠前往黔州之后,又會是何種結局呢?
恐怕也只有一個“死”字了。
自許圉師所在的角度看去,李忠的牙齒似乎是在隱約顫抖,帶動著他的臉頰也顯出不自覺的扭曲。
早年間這位太子幾乎一直隱沒在王皇后和長孫無忌的影響之下,以至于若要讓許圉師去形容他到底是何種脾性,竟還難以找到一個詞。
仿佛像是個木頭玩偶,或是個毫無存在感的影子。
可在此刻他宛然活了過來。
他忽然站了起來,一把抓過了圣旨,眼看著下一步像是要將其撕碎。
但也就是在同時,察覺到李忠異樣的唐璿彈身而起,一把扼住了他的肩膀,在將人按壓下去的瞬間,提起右膝高抬撞向了他的小臂,迫使他將手中的圣旨給松了開來。
圣旨落地的那一刻,李忠也被唐璿直接按倒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下顎撞地的痛呼聲。
劇烈的疼痛中,李忠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唐璿此人乃是長安城中屯營百騎出身。
哪怕他擔任的戶曹是個名義上的文官,也并不妨礙他能發揮出武將的本事!
可再怎么詫異于唐璿在此時果斷出手,還發揮出了這樣的本事,李忠此刻的滿心悲憤早已壓倒了一切。
他極力仰頭朝著許圉師看去,憤怒喊道:“謀逆之罪,是能以這等輕飄飄的方式定下來的嗎?”
“不錯,我確實求神問道,篤信占卜,可誰告訴阿耶這是要圖謀他的命,那分明只是我想要試圖自保而已。”
他怕死,怕得不得了。
他甚至有一陣子覺得,是不是只要他將自己喬裝成了個婦人,就能夠免于被清算的下場。
可他發覺這依然無用。
長孫無忌死后,也還是有一批人在嘗試著拉攏于他,希望他能成為他們手中的籌碼。
在陛下頭風發作后更是如此。
他厲聲問道:“我想卜算出一條能讓我生存下去的路,有錯嗎?”
他才不到二十歲!
因這個被按倒在地的狀態,他的說話顯得有些含糊,甚至已有了幾分哭腔,“他既然給我起了李忠這個忠字作為名字,就應當知道,我絕不可能忘記這名字的意義。”
“他給我取表字正本,希望我能秉持正本清源之道,我也記得清楚。憑什么就給我扣上密謀大統的罪名?”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帶著幾分希冀地朝著許圉師問道:“告訴我,這不是阿耶的想法是嗎?”
陛下分明還在病中,若是武皇后在此時謊稱他要謀逆,將他給趁機解決了,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若是妖后禍君,也完全……
可還沒等他問出這句話,敏銳異常的唐璿就已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讓他無法將后半句話給說出來。
更讓他失望的是,在他所能看到的視線里,這位前來傳旨的黃門侍郎眼中,對他并沒有多少同情之色。
許圉師很清楚,政治斗爭的殘酷就是如此。
李忠的結局,其實早在王皇后被廢的那日就已注定了。
李建成、李承乾都沒逃過死亡的結局,陛下也不可能在清除禍患這件事上有所松懈。
他要繼續在陛下的面前高升,也就不可能對失敗者報以任何的憐憫。
面對著垂死掙扎的李忠,他只是用極冷靜的口吻回道:“陛下并未因疾病而影響神志,這份圣旨完全出自陛下的手筆。”
是李治不想再看到這個對他來說乃是恥辱的兒子了。
李清月原本還想建議讓這出廢黜梁王的旨意由阿娘來協助下達,但很顯然,當阿娘主動攬過了籌辦獻俘大會的差事后,李治并不介意于投桃報李,或者說他原本也有這樣的必要,再為太子李弘除掉一個政敵。
許圉師的這句話,無異于一把尖刀扎入了李忠的肺腑。
在收到了信號的唐璿松開手后,李忠也并未直接跳起,而是保持著癱軟在地的狀態。
“是他想讓我死……”
是他的父親不想讓他活著,與他人有什么關系。
這何其可笑啊!
倒是唐璿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將那封一度掉在地上的圣旨給重新撿了起來。
見他鄭重地將圣旨重新看了一遍,許圉師轉頭朝著唐璿賀道:“恭喜了。”
這位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