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如今陛下抱病,媚娘忽而如阿菟所說要主持大局,所擔負的壓力必然不小。
她這個做母親的明知還有“親人”在圖謀算計,也明知女兒正在走出對她而言重要的一步,卻還要只在長安遙遙祝福嗎?
阿菟那雙尤其像她母親的眼睛,更是讓人……讓人不由想到入宮之前的武家二娘子。
她輕輕地伸手推了推面前的外孫女,“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這話聽起來真像是拒絕,讓李清月都不由鼓了一下腮幫子,露出了點沮喪的神情。
結果下一刻她便聽到外祖母說道:“萬一你那回去的隊伍鬧鬧騰騰的,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我都多大的人了,經不起這個折騰。”
李清月目光一亮,當即應道:“好嘞,保管讓您滿意。”
她沒再多耽擱,直奔長安西市而去。
四年前劉仁軌帶著她在此地,以觀摩那西域胡商為由,為她上了第一課。
四年之后,便仿佛是這堂課的收尾。
這回紇來的胡商到底是何脾性,在劉仁軌的講解之下,李清月已大略有數。
但讓人有點奇怪的是,這胡商的鋪面居然一點也沒擴張,還是她當年看到的樣子。
李清月從當年那酒肆上往下看去,還能隱約瞧見那位回紇商人的影子。
只是沒像當年那般直接站在店鋪之外罷了,并不難認出身份。
確實是他的地盤。
“你說,他為何沒拓張勢力呢?”
一個聰明的商人,在一個商業(yè)越發(fā)發(fā)達的地方,不該是這個結果吧?
可惜她這兩年幾乎沒在長安,就算是跟著老師去體察民生,也去的洛陽里坊,倒是沒留意過這邊的情況。
但阿史那卓云是負責教習武功的,又不是當參謀的。
此刻聽到這句話也只能搖了搖頭。“要不,我將他給您抓上來問問?”
“……”這個就不必了。
李清月道:“你還是去將酒肆老板請上來問問吧。”
這酒肆老板從李清月的口中聽到了劉仁軌的名字,端詳了這位年少貴客有一瞬,忽然朝著她行了個禮,這才答道,“您若說的是那個油滑的葛薩,我倒是真知道些。”
“去年蘇將軍不是擊敗了九姓鐵勒之中的思結部首領都曼嗎?葛薩雖然隸屬回紇部,但跟思結部往來最多。”
“都曼那個當首領的都差點被陛下砍了腦袋,得了蘇將軍的求情才保住性命,葛薩這種在長安城里做點買賣的,自然是得夾著尾巴做人。”
“不過您且看吧,他這人認識的同行最多,也總有奇怪的辦法弄到物資和馬匹,最多再當半年的羅鶉,就得重新折騰他的買賣。”
原來是這樣?李清月扶著窗沿,又朝著那頭看了一眼。
這酒肆老板的話倒是讓她確信,她居然還選了個好時候來到此地。
她頷首道:“我知道了,多謝您告知。”
她再不需觀望,在支付過了酒錢后,直接領著卓云一并踏入了那間曾經去過的店鋪。
那葛薩本已在柜臺后頭打盹了,忽然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當即將頭一抬,也在瞧見來人衣衫布料的那一刻眸光锃亮。
他近來夾著尾巴做人是一回事,有客人到來,可不能不賺錢!
但讓他意外的是,來人上來便是一句,“我來尋你做一筆交易。”
等等……她說的,是交易而不是生意?
葛薩有一瞬頓住了腳步。
這聽起來實在有些奇怪。
更何況,說出這話的人固然衣著不凡,話音鄭重,卻也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令人只覺她是來開玩笑的。
葛薩一邊繼續(xù)自柜臺后頭走出,一邊問道:“可我并不認識您,為何要忽然找我做個交易?”
問話之間他已又將來人打量了一番,確信自己確實不認識這個年紀的長安貴族。倒是那隨行的胡女,不知為何讓他有點熟悉感。
可他一個做買賣的,一年到頭見到的人多不勝數,恐怕人人看起來都有點熟悉,并不能作為評判的標準。
那么這突然上門的兩人,就應該確實不在他的熟客范圍。
然而他剛站定,便瞧見那女孩抬眸一笑。
可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這笑容之中,怎么看都有幾分譏誚的意味。
她說出的話就更是奇怪了,“四年前你想借給我老師一筆貸款,我瞧著你這人有點意思,這個理由,你可還滿意?”
“你就當……”李清月頓了頓,像是想出了什么絕妙的答案,將語音一揚,“我是來報恩的好了。”
“貸款”二字一出,葛薩不由一驚,也下意識地以更為細致的目光端詳起了面前的孩子。
從三歲到七歲的四年,在一個孩童身上還不至于造成翻天覆地的影響,還能窺見當年的影子。
當年他也曾經遺憾于那對祖孫為何再未出現,否則他說不定真能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