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在之前,就因為對方還只是一個孩子的緣故,讓他下意識地降低了戒備之心,將其中的有些異常都給忽略了過去,就成了此刻受制于人的情況。
更讓他忍不住暗贊了對方一聲的,是這孩子完全無視了他此刻的抗拒,已像是沒事發生一般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孫思邈也這才發現,在這桌案上居然還有一壺才燒開不久的水,分明是對于他能夠被快速請上船,有著絕對的自信。
照這么看,還真有一番待客的禮數。
“請孫神醫不要介意于我等的失禮。”李清月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等并沒有要將您挾持而走的意思,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交談空間罷了。”
孫思邈沉聲質疑:“既只是要一個交談空間,為何不能在我那寒舍之中?”
李清月搖了搖頭,“一來,那里并不安靜。二來,我猜我若是直接登門陳說,您必定覺得我還只是個孩童,不會將我要說的話放在心上。三來……”
“這個見面的方式還是我在抵達益州之后才想到的,您就當我是在古事典范中尋到的方法吧。”
這三個理由被她說得無比順當,以至于孫思邈險些都要覺得她這確實是情有苦衷,而不是開門詐騙。
但他還是先板著個臉,決定再聽聽對方的說辭,“何為效仿古事。”
李清月坦然一笑,“我既來蜀中,自然聽聞蜀漢舊事,昔年諸葛孔明曾為荊州牧劉表之子劉琦問策,劉琦請諸葛孔明同上高樓,宴飲之間令人去梯,此為話出于你我之口,再無旁人聽聞之意。”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都只二人知道了為什么還能往史書上記,但她如今和孫思邈同在江中大船之上,與這高樓無梯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我今日也有問題相詢于神醫,恐怕您不敢回答,只能用這招上屋抽梯之策了。若您還覺心中不快的話,這杯茶水就當我向您請罪所用了。”
她話音剛落,便一本正經地將面前的杯子遞到了孫思邈的面前。
孫思邈下意識地將其接了過去。
可忽然之間他的動作又停住了片刻。
他接觸藥材多年,憑借著近乎本能的感知,哪怕不需看到那杯中物,也能聞出來。現在看了個清楚,果見里面泡著的乃是忍冬,薄荷和枸杞。
這三味藥材泡水的作用……
哦,降火的。
至于降的是誰的火,好像也不需要多問了。
孫思邈:“……”
絕了,這是誰家養出來的孩子?
第61章
可惜身在洛陽的武媚娘和身在長安的李治不能及時獲知到孫思邈的這出遭遇, 來認領一下李清月的所作所為了。
以至于孫思邈只能在喝下了那杯名義上降火賠罪茶水后朝著李清月問道:“那么足下想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問題是什么,現在應該可以說了?”
他自認自己行醫多年,上至王侯將相, 下至黎民百姓,見過的人可能比面前這孩子吃過的飯都要多,偏偏就被以這種神奇的方式誆騙到了此地, 還得覺得對方頗有禮貌。
怎么沒有禮貌呢?
為了支開他的弟子,只將他一個人請來出診, 她甚至在登門之前,先讓人送來了那樣一頭野豬。
——仔細想來, 那也確實不可能是周邊村民送出來的東西。
再有, 她雖然是上門來“綁人”的,也還規規矩矩地等到了他給其余病人看診完畢,這才交代來意。
此刻二人相對而坐, 對方賠禮也賠了,還將這上屋抽梯的用典也給明明白白地擺在了面前, 好一出有禮有節。
這么一來,跟她生氣還顯得自己這個年長者不夠有風度, 畢竟她的年齡只怕還沒他的零頭。
孫思邈甚至生出了幾分恍惚之感。
四周江水泱泱,困居其間,仿佛并非身在俗世之間,但薄荷的提神醒腦又足以讓人意識到,他并沒有在做夢。
他甚至下一刻就瞧見了一個應該夢不出來的場景, 這年紀不過才五歲上下的小孩從袖中摸出了一只魚袋放在了桌上, 開口便道:“先介紹一下我自己吧, 我姓李,我阿耶給我的封號是——安定公主。”
姓李?李唐皇室的李!
孫思邈心中一震。
他曾經面見過唐太宗, 如今坐在天子位置上的李治也曾經和他打過照面,按說他也不必對于見到皇室子弟有什么異常反應,但他從未想過,會有一位如此年幼的公主跑到蜀地來找人。
找的還只是他這樣的一個醫者。
不錯,醫者的地位確實是自隋朝就有了顯著的提升。
那時光是在讀的太醫署弟子都有一百多人,到了李唐,雖是在生員數量上有所減少,但也更趨于精細栽培。
各州也已陸續有了醫療部門,以滿足州境內的治療。
可即便如此,對于能識字的人來說,醫者這個位置自然是遠不如去做官的。
哪怕只是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