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邊頭疼邊想著。
但李治那邊姑且應付過去了,可不代表著她就真能放下心來。
所幸阿菟那邊還有不少隨行衛隊,段寶元在自洛州走馬上任前還來請見皇后拜謝過,顯然也能算個聰明人,只要別再鬧出什么節外生枝之事,想順利地將孫思邈給接回來,應當是沒什么問題的。
就當是讓阿菟去蜀地旅行,在外面長長見識……吧?
很快武媚娘就知道了,事情真沒有她想的那么簡單。
幾日之后,她就收到了另外的一封信。
這信來得如此之快,是因為送信的兩名侍從直接順著漢水而下,在荊襄一帶才轉道北上,未曾經過關中就直走洛陽。
按照李清月的說法是,這既能節省讓母親擔心的時間,又能避免在信使過潼關之類關卡的時候遭到盤查,讓阿耶發覺情況不對。
武媚娘:“……”
她竟然不知道,是應該在阿菟的自作主張上記一筆,還是夸獎她當真是滴水不漏。
但在打開了這封信后,她發覺自己對于阿菟的認知可能還是差了一點。
有那么一個瞬間,她覺得她可能被李治傳染了頭疼。
否則她為什么能看到,女兒在入蜀途中還不忘觀察一番廢太子李忠,在得出了可以先不將他的異常舉動上報陛下結論之余,盤算起了圖謀梁州為己用的想法。
誰家孩子是這么有本事的?
可她又轉念一想,阿菟所說的事情既與李忠有關,該當將其當做朝政要事來看待,而不僅僅當做孩童旅行見聞。武媚娘端正了神色,仔細地將信中所言給逐一看了過去。
李忠在梁州的行事,真可謂是將把柄送到了她的手中,但也正如阿菟所說,若讓李忠拿著一個已不能讓他翻身的梁州,和讓他被再度貶謫、徹底沒有起復的機會,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
并不值得她在經營洛陽期間專門去做這件事。
但若是其中有利可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梁州到底算不算是個好地方?
以武媚娘曾經住在鄰近的利州長達五年之久的經驗來說,是的。
但這里,對于已經天下一統的李唐來說,是個不那么重要,或者說有點雞肋的好地方。
數十年間,梁州百姓要么遷移入關中,要么南下蜀地,形成了中間的這一塊人煙稀少的中轉站,就像阿菟在梁州所看到的那樣,梁州已不再是李唐建國之初拱衛長安的藩籬要塞,反而成了一個用于流放宗室的地方。
若不帶任何政治眼光,只從當地條件來看,此地被荒廢當真可惜。
當然,帶上權衡利弊的分析,其實也同樣可惜。
正如阿菟在信中所說的那樣,梁州聯通著益州和長安,這個樞紐作用的地方,只放一個瘋癲且無能的皇子,難道不是一種損失嗎?
漢中若能重新經營起來,憑借著其水陸運輸的有利條件,和其本身的土地資源,勢必能真正坐穩“上州”的位置,而不僅僅是因其早年間殘存的影響,還保留著這個名號。
她未曾在信中寫到的部分,武媚娘也能猜的出來。
只是這些話,大概只適合于她們母女對談的時候去說,而不是在一封隨時能夠被人截獲的信件中。
阿菟字里行間對李忠舉止的控訴里,分明還有另外的幾層畫外音——
她說的只是李忠沒用好漢中嗎?不是的。
她是在說這里安插一位能理政的官員,能立下極大的功勞,或許就能從梁州都督的位置上升遷,成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人物。
武媚娘已經將外戚能貶的都貶官出去了,留在身邊的大多都是在外人眼中的無用之人。在這等情況下,她必須要發展自己的臂膀助力。
與她有過接觸的許敬宗等人已經從陛下的手中得到了高位,或許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還會對她這位皇后持以尊敬之禮,卻并不會真能響應她的號召。
反倒是阿菟舉薦的唐璿,只有可能依托于她們的支持,才能從現在的小小一個護衛走到高位上。
這樣的人培養起來,才能叫做心腹。
她說的只是李忠掌控漢中,若真有謀逆之心,便能招募到山南壯士嗎?也不是的。
她是在說,梁州都督這個官職,不僅算文職,也有調動兵權越境作戰的權力。
若唐璿真能在梁州戶曹的位置上檢舉李忠成功,通過一番運作送到梁州刺史或者梁州都督的位置上,就等同于鄰近長安之地有了一支可供調動的武裝力量!
武媚娘并不懷疑李治對她的感情,也相信在李治的想法中,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做這個皇后,但有一支武裝勢力在手,總比隨時可以為人制衡,要更讓她安心。
畢竟,她曾經一無所有,也被一步步喚醒了對權力的欲望。
不過,她很清楚,將唐璿安插到梁州看似很簡單,抹消掉他曾經跟從于阿菟辦事的經歷也不難,要將這件事跟李治交代,還是需要費一點腦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