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李清月看來,裴炎能行的話,阿娘也應該行嘛。
或許明經系的三禮三傳三史還得有記憶的本事,以母親平日里的情況來看,未必能有這等準備的時間,不太能應付得過去那些口試大義題目,但進士科考的是時務策論,聽起來就很符合她的能力。
畢竟,能在李治和關隴勢力的斗法中見縫插針上位,本就代表一種洞察時局的本事了。
“你啊,”武媚娘搖了搖頭,“科舉能做進士榜首的,除卻學問、見識過人之外,家世也同樣重要啊。”
做皇后都要家世,做官員若要升遷順利,又怎么可能不要家世背景呢。
她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對她這個理想化的贊美是收下了,但實際一點的情況還是該說的。
她還真是認真分析道:“永徽二年的狀元顏康成乃是顏子第三十八世孫,他父親也曾經做過陛下的通事舍人。永徽四年,走進士科及第之人僅有三人,其中年紀最小的那位王景之出自太原王氏。永徽五年、永徽六年各有一人以弱冠及第,前者出自太原王氏,后者出自聞喜裴氏。至于顯慶元年那位十八歲便中進士的蘇環,乃是雍州武功蘇氏之人。”
“你看,能中進士之人未必顯貴,但能被點為進士頭名的,卻一定有其特殊之處。”
所以就算她真為男子,也絕沒有機會進士登科榜首。
這就是方今的規矩。
李清月也這才后知后覺地想到,唐初的科舉雖然還沒讓主考官在其中影響力過大,也還沒有那等考前行卷的規則,卻是并沒有糊名制度的。
所以當科舉試卷上交后,閱卷官必定能夠看到,這答卷之人到底是何身份。
世家傲慢壟斷之處,正在于此了。
而糊名制度的發起之人正是……
她將目光投向了母親,“那若是阿娘能主持此事,要如何才能讓有真才實學的人能得到這個進士榜首名號呢?”
武媚娘愣了一愣,沒想到會從女兒口中問出這樣的問題。
就算她真能憑借著皇后身份向陛下舉薦什么官員,也絕不會是在科舉之中插手。
可當女兒問出這話的時候,也不知為何,她下意識的反應并不是說此問不合常理,而是真在思考,若她為主考官的話,應當如何做,才不會出現上面這樣的進士科錄取結果呢?
畢竟,她從不是一個甘于現狀之人。
“若我有朝一日掌此權柄……”
第47章
這實在是一個很大膽的假設。
大膽到, 但凡聽到這句話的對象換一個人,她這位皇后都要被狀告一句大逆不道。
可一旦這個假設開了頭,很多早已積壓在心中的想法就陸續冒了出來。
正因為她并非世家子弟出身, 甚至親眼見過長安洛陽之外的各州是何種風貌,才讓她知道,在科舉這項看似公正的選拔之中, 出身寒門之人與世家門閥子弟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哪怕面前只是個孩子,但因她聰慧好學, 武媚娘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慎重。
或許還因為,這本就是她心中的思考。
“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合計兩千多人的名額中, 能給低級官員甚至百姓的, 充其量不過四五百個,還大多位處京兆之地。拿到名額的,一般出于姻親緣故有門路可走。此外, 鄉貢上考士人每州至多三人,也多有人劍走偏鋒, 改換籍貫投牒。”
“所以必須從嚴限制州郡輾轉、掠人名額之事,否則貢舉未開, 已有有識之人被斷上進門路了。”
李清月聽得出來,當阿娘用有些猶豫的語調說出這番話后,她像是忽然推開了其中的一道門,也讓后面那些一邊思考一邊緩緩說出的話變得順利了起來。
她思考之中的邏輯條理,在她選擇依照著科舉的流程分析之時, 也展露無疑。
她拽著阿娘的衣袖, 朗聲追問了一句“還有呢?”
這一句鼓勵來得真是恰到好處。
武媚娘深吸了一口氣, 繼續說道:“進士科考核,按照規則只單考時務策, 所以歷年策文早被國子學編纂成冊,用于教習考生。”
“卻也正因為如此,陛下曾經與我在閑談中說過,永徽年間的時務策題目大多雷同,以至于考生不必當真在國事中有所見解,只需死記硬背舊策文即可。”
“更有甚者,連經文史書都不想要通讀了,只想靠著仿寫策文入選。這不是一件好事。”
這事情放到現代也是一樣的道理。
作文仿寫多了或許確實能拿高分,但應試技巧和實際應用絕不是一回事。
長此以往,只會讓人成了死腦筋。
武媚娘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應當在考核的科目上做出改變,比如加上帖經的內容作為平衡。”1
李清月此時并不只是在聽而已,她也在學在想。
聽到這里,她忽然補充道:“不僅如此,若如阿娘所說,題目已陳舊不變,那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