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崔元綜是不覺得有的。
皇室自言姓氏尊崇, 凌駕在世家之上,五姓七望各家暗諷李唐宗室掩耳盜鈴, 卻總不敢在皇權之下真將這樣的話給說出來。但要嘲諷以長孫無忌為代表的長孫氏,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長孫氏是什么東西?三代以上還是鮮卑后裔的玩意,憑什么直接壓在他們的頭上?
更讓他們覺得好笑的是,在李世民所給出的種種優待之下,長孫無忌身為天下姓氏第二,卻和做天子的李治起了權力沖突,以至于最后弄到了廢王立武的這一出!
由此可見,要論氏族典范,還該看他們的。
李治移駕洛陽,朝著他們放出了合作的信號,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崔元綜緊跟著問道:“您覺得,若是洛陽大戶不配留名于其上,又有洛水清平,似暗指門庭清流之意,會是什么意思呢?”
崔知溫的唇角動了動,并未當即答話,可他自己在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很清楚。
方才他在聽到“洛水清平”四個字時心有所感,不正是因為他也打心底里覺得,陛下所等的人正是他們嗎?
也唯有他們這些山東望族子弟,才配在這等豐碑之上勒石記名!
他思量了一番,當即令人前去再行打探一番,這塊洛水石碑的前因后果。
在聽聞這其中種種后,崔知溫越發確信,尚且無字的碑銘背后,確實是為他們所留。
他在屋中來回走動了片刻,還是下定了決心。
就算并不是,那也無妨!
這場水陸法會以紀念洛州刺史為名,又要修建天津橋,以便百姓從洛水上通過,在名聲上來說無論如何也不差。
他既要以門蔭之法獲取官職、踏足大唐的權利中心,那就總要先為自己養一養名望的。
時人多信讖緯之說,這橋梁之名……好像也正像是一條讓他通往權利中心的橋梁。
他當即朝著崔元綜說道:“陛下既看來有意令我等先出錢修橋,那我等為其先做此事也無妨。”
欲要取之必先與之,這是自古以來的真理。
“那你的動作就得快一點了。”崔元綜提醒他,“昨日我又往碑前走了一趟,竟在此地看到了聞喜裴氏的人。”
或者說,河東裴氏。
比起遠在河北的清河崔氏,河東之地就在洛陽北面,還比他們距離陛下更近。
反正陛下要的只是一支繼續平衡關隴勢力的力量,那么這股力量是由山東望族組成,還是由數量更多的山東士族組成,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驟然聽聞這個消息,崔知溫心中不由一緊。
不錯,崔元綜講的道理沒錯!
現在時間不等人,他該盡快看看,此番隨行的輜重里,有多少財貨是能拿出來修建橋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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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將手中的書頁往后翻了一頁。
三日前,崔知溫以門蔭入仕,在千牛備身這個位置上起家,同時也將第一筆財物以敬仰前洛州刺史高義為名,捐贈到了修繕天津橋的地方。
莫要小看千牛備身這個官職。這看似是個武官官職,卻能立足天子御前,非貴族宗親子弟不能擔任。一旦資歷足夠予以外派,必定是個高官。
就連唐高祖李淵都是先從這個位置做起的。
要說崔知溫此人的學問本事也不差,在天子將朝政時事問詢于他的時候,他堪稱一句對答如流,但若要武媚娘看來,比起學問,他還是出現的時機更妙一些。
陛下是不可能只用許敬宗李義府等人在高位上的。他也還遠沒有到可以隨便用人的地步。
正因為如此,在聽阿菟說起她打算用造橋一事“敲詐”洛陽大戶后,武媚娘覺得——她的有一半想法是對的,那就是這件事不適合由一個小孩子繼續提出了,但另外的半句卻并不那么確切。
因為在陛下心中,比起這等程度的募捐,借此拉攏另一批人會更符合他的意愿。
事實證明,她沒有猜錯。
崔知溫的,就印證了她的判斷。
她剛想到這里,忽然聽到殿中傳來了一陣躡手躡腳的動靜,讓她手中翻書的動作一頓。
按說來人的腳步聲幾不可聞,就連頭上的環佩金飾都沒發出響動,估計是自己提前拿掉了,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發現的。但殿外隨侍的宮人有片刻異動,讓武媚娘先將注意力轉了回來,便不難察覺這殿中的來客。
能以這等待遇踏足她這里,還玩這種花招的……
也沒別人了。
她的身上忽然就掛上了個人。
連帶著便是一聲過于可愛的“阿娘”。
武媚娘含笑回過頭來,卻對上了女兒有點郁悶的表情,好像是在說,她怎么一點都不詫異她會突然出現。
“看來我潛入失敗啦。”李清月鼓了鼓腮幫子。
她原本還想看看,阿娘驚訝破功的表情會是什么樣子呢。
武媚娘縱容地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