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追問道:“那今日呢?”
“今日嘛……勞煩段長史把洛州府庫之中與洛河有關的案卷都送到皇城之中,我近來在右掖門大街處的秘書省辦公之地要了個位置,用于處置建橋一事,就送到那里。”
李清月一眼便瞧見,段寶元顯然是對這效率還有些糾結,又補充了一句:“我沒看完卷宗,你沒找齊人手,咱們怎么能辦事呢?”
因他還保持著俯身聆聽的姿勢,李清月干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別那么心急。陛下也不會因為你們沒能一日建橋就對你們施加懲處的。”
“還有你也可以放心,我沒打算用你找來的人修橋,否則便同陛下的盤算有悖了。”
段寶元:“……”
安定公主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是真沒什么好說了。
“愣著做什么,”李清月收回手來,吩咐道:“趕緊去拿東西來。”
“臣這便去。”
段寶元連忙后退了幾步,而后調過身來朝著與他同來的官員走去。
見他招呼著眾人離去,不像是要在此時為他們解惑的樣子,這些人也一并先暫時離開了此地。
直到回返到州府府衙之時,他們才聽到段寶元喃喃自語道:“到底誰才是那四歲小兒啊?”
大概不會是那位小公主的。
她也未免太有上位者之風了。
但若讓李清月來說,她這最多便是占了自己年齡小的優勢,和旁人的認知之間存在顯著差異。
這種優勢隨著她的年齡增長勢必會消除不小,可起碼在現在,有了這樣的一出先聲奪人,她要用起洛州官員來達成這出目的,便沒那么多麻煩了。
更應當感謝上一任洛州刺史是個嚴于律己且善于約束下屬的好官,才讓遺留在此地的官員大多都非尸位素餐之人。
她一邊翻閱著由段寶元令人送來的案宗,一邊聽劉仁軌問道:“公主現在可以說說看,打算如何指揮那些僧侶了吧?陛下既讓我來為您把關,總不是只當個鎮場用的打手。”
說實話,若說在山川地理的教學課程上引發出了漕運思考,已完全出乎劉仁軌的意外,但他是真沒想到,她還能順勢再給自己找來一件差事。
好像彼時大慈恩寺中的“三所需”言論,只是她拿出來恫嚇老師的第一步,往后的種種都得按照這個標準往上來算。
李清月抬眸朝著他看來,回道:“我爭取下來這個職務的時候和阿耶說,因我年幼任性,可以在有些事情上放肆幾分。”
“但我想這并不意味著我可以直接沖到圓璧城中,對著那些僧侶放話,讓他們必須在此事上聽從我的指派,否則別怪我年紀小拿不動刀,直接將其掉到了他們的脖子上。”
劉仁軌道:“這是自然。”
“那么就該先將他們當做我的下屬來看待了。”李清月將案宗一合,自座位上站了起來,篤定說道:“既是下屬,總該知道他們要的是什么。”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當然,還得看我給得起什么。”
就像那位西域胡商,她只知對方所需,自己卻給不出,這就很不好。可這些僧侶不同——
“我思量了一番,還真想出了一個答案,那就是名望。”
李清月朝著劉仁軌說道:“應該感謝老師在來此地的路上,先說地理后說人事,才讓我找到了那個足以作為名望誘餌的苗頭。既然您已聽到了我向著段長史布置的第二項任務,那么以您看來,這個誘餌是否可行呢?”
劉仁軌沉吟了一番,說道:“這就得看,公主能否用好您的優勢,將其引導到最后的結果上了。”
李清月揚眉一笑:“您便瞧著我明日的表現吧。”
自劉仁軌這里得到了那個認可的答案后,她心中的壓力削減了不少,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翻看起卷宗。
在卷宗的首頁,也不知道是那位段長史有意為之,還是恰好因時間順序整理就是這么個情況,擺放著一份計劃書。
制定計劃的人,便是前任洛州刺史。
不怪這位賈刺史對于水患之事格外留神,他在做瀛洲刺史的時候,正逢滹沱河在瀛洲段發生大水,為了防止此類事情再度發生,他直接在當地的滹沱河流經區域修建起了堤壩。
在轉任洛州刺史后,他也沒少為了洛陽水患擔憂,便也制定了一系列的彌補措施。
但還沒等他將打壓豪強瓜分田地所帶來的成果徹底消化,隨后轉向這一件事業,他自己的身體就已撐不住了。
以至于只能在死后留下了這份并未完工的計劃。
李清月認真地將其整理在了一邊,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是個好官吶……
也合該——再多得幾分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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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早晨,段寶元自府衙趕赴皇城之中與李清月會合,經由皇城之中的西夾道朝著最北面的圓璧城而去。
段寶元朝著李清月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