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活學活用,用這一句駁倒了長孫無忌。
“老師還教我要身居中央,當知樞紐之變,所以我們此前在長安城中走動,先自長安西市走起,正巧看見阿耶設立的常平倉與平準署是在此地如何運作的,方才知道,原來災害之中還需天子在糧價上盡心。”
李清月仰頭顯擺,“阿耶你看,我學了不少呢。”
李治被這一連串的話給砸了個正著,尤其是那關于常平倉的恭維話,自孩童的口中說出,顯然更有一番令人信服的效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他此刻正騎于馬上,竟覺很有幾分飄飄然。
不過話是這樣說沒錯,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可你為何只送禮給你阿娘,卻不送給我呢?”
這場面總有點似曾相識。
但彼時的清月還沒法開口說話,現在卻可以同他掰扯了,“一來,此物配不上阿耶的身價,總得再挑個重禮才好,二來嘛……”
她目光炯炯,任誰都得覺得她隨后說出的那句話,必然是一句天大的實話,“阿娘戴著好看。”
李治:“……”
這話沒法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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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何必同她一個孩子計較。”武媚娘跟隨李治重新坐于馬車之中的時候,便忍不住笑道。
說是要以東游洛陽的姿態起行,但路途遙遠,也不可能真就完全靠著騎馬直抵那兒。
向百官呈現出君王態度就足夠了。
李治在車中坐定,正見媚娘將那等帷帽小心地擱置在一邊。因方才頭頂此物,又有騎行間春風吹拂的緣故,令她鬢邊有幾縷頭發散碎在那兒。
但宮人并未在側,反而將車中的李賢也給先暫時抱走了,便也無從妥帖打理,故而她只隨意將其挽在耳后,卻自有一番慵懶之美。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想到,難怪自前幾年間開始,長安城中就少有佩戴冪籬出行之人,反倒是帷帽占據了上風。但以今日所見,若著冪籬,便委實少了瀟灑氣度。
他溫聲回道:“我哪是在同阿菟計較,我是在想另一件事罷了。”
“媚娘你所行之舉確有其用處,但我思量一番后又覺得,若只靠著這個,應當還不足以令人信服。”
武媚娘頷首,“我也是這般以為的,但方才那件事是我當做的,剩下的便是陛下的分內職責了。”
李治笑了笑,轉而自車中箱柜里取出了洛陽地圖。
這幅地圖繪制于洛陽宮修繕完成之時,除卻那也可稱作紫微宮的洛陽宮,便是經由洛陽皇城前流過的洛水,以及分布在洛河南岸與皇城以東的兩片民居街坊。
他目光凝視著這張圖幅之上的線條,忽然幽幽開口,“我聽阿菟說,諫議大夫教導她,居處中央,當知樞紐之變……”
“確實如此。”
“這話說的有些道理。”李治若有所思,“那么你說,我等自長安轉道洛陽,若要先定中樞,一擊即中,又該當選在何處呢?”
他不能只在沿途之中給人看到他這位天子的精氣面貌,還應當在抵達洛陽后,先做一件一錘定音之事!
此為上策。
但別看他說話之間似有問詢的意思,同在車中的武媚娘已察覺到,李治本就在執政之事上聰慧異常,不會抓不住這個最為關鍵的地方。
就像此刻,他的目光已落到了地圖的中央。
乍看起來,他好像還只在洞察地圖全局,早已隨同他思緒斟酌的武媚娘卻知道,他在看的,應當是位居中央的那座天津橋。
在隋朝之時,它還是一條由鐵鏈聯結船只而形成的浮橋,但因洛河漲水次數頻頻,動輒將其毀去,因此,到了貞觀十四年,李世民下令,讓石工以方石作為橋墩,減弱漲水對橋體的沖擊。
畢竟,這座橫跨在洛水之上的天津橋,正是連接洛陽南北民居的要害樞紐。
若是此橋被毀去,也就意味著百姓要想探訪于南北對岸,便需以渡船行路,怎么看都覺得會讓這座被切分開的城市少了幾分威嚴。
可即便如此,洛河漲水依然屢次帶給這座橋梁以毀滅性的打擊。
就比如說……一年多前的永徽六年九月,洛州就發生過水災情況,將天津橋給沖毀了,只剩下了還留在河中島上的日月表勝四座門樓,安靜地佇立在流水之中、宮城之前。1
又倘若武媚娘沒有記錯的話,這次災害上報到京城,因關中水患的盤查剛剛落下帷幕,李治也無力再對洛河做出什么整飭舉動,所以對此給出的批復是,先將那座浮橋給重新接起來,石腳就先不必修建了。
反正洛陽不是長安,沒必要在此事上多花工夫。
這個決議對于彼時來說是正確的,畢竟要先將錢給花費在刀刃上,但在這一年半后,卻好像正可以作為天子福澤洛陽百姓的手段。
果然,武媚娘隨即就聽李治說道:“修天津橋吧。”
宮城之前顯示皇家體面的天津橋,正是這個“樞紐”所在。
如此一來情況就